許大茂再次踏入廣和茶樓時，他的心態(tài)已經(jīng)截然不同。他不再是一個被動的觀察者，而是一個帶著魚餌的垂釣者。他知道，他即將投下的這枚餌，要么能釣起一條他無法想象的大魚，要么就會驚動水下的巨鱷，將他自己拖入深淵。

他依舊坐在老位置，依舊點了一壺高末和一碟瓜子，依舊攤開那份《北京日報》。但這一次，他的耳朵不再聽大堂里的閑聊，而是像雷達一樣，精準地捕捉著小馬的腳步聲。

機會在黃昏時分到來。茶樓里人少了些，小馬也得了片刻清閑，靠在門柱上擦汗。許大茂招了招手，小馬立刻小跑了過來。

“許哥，您吩咐?！?

“坐?！痹S大茂指了指對面的空位，將那包沒剩幾根的“大前門”推了過去。

小馬受寵若驚，但還是沒敢坐，只在桌邊欠了欠身子。

許大茂沒有開門見山，而是長長地嘆了口氣，臉上堆滿了愁云慘霧，活脫脫一個被天大難題砸中的倒霉蛋?！靶●R哥，不瞞你說，我這是……遇上事兒了，愁得我好幾天沒睡好覺?！?

“您這是怎么了？”小馬關(guān)切地問。能讓這位神通廣大、總能弄到稀罕票的許哥發(fā)愁，那肯定不是小事。

“還不是我東北那個不省心的獵戶親戚！”許大茂壓低了聲音，身體前傾，營造出一種說悄悄話的氛圍，“他前陣子托人給我捎來個東西，說是他們那兒的‘山神爺’賞的，寶貝得不得了。他還撂下一句狂話，說這玩意兒，是‘能讓閻王爺都得等一等’的救命仙丹！”

“能讓閻王爺都等一等？”小馬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瞬間瞪圓了。他雖然年輕，但在茶樓這種地方迎來送往，聽過的奇聞異事比吃的鹽還多。他立刻就明白，這絕不是尋常的山貨。

許大茂恰到好處地露出又驚又怕的神情，搓著手道：“可不是嘛！我瞅著就是塊黑乎乎的香膏，可那話也太嚇人了。我這親戚讓我?guī)退覀€識貨的、有膽的、出得起價的主兒。小馬哥，你說我一個放電影的，上哪兒找這種神仙去？這玩意兒揣我兜里，跟揣著個炸藥包似的，燙手?。　?

他將一個進退兩難、被巨大利益和巨大風(fēng)險夾在中間的小人物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小馬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下意識地朝柜臺后錢老板的方向瞥了一眼。他知道，這個消息，對他而言，是一個天大的機會。如果他能把這個消息遞上去，他在錢老板心中的分量，將截然不同。

“許哥，”小馬的聲音也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這事兒……您可千萬別跟外人說了。您信得過我，就把它爛在肚子里。我……我?guī)湍胂朕k法?！?

“哎，我就知道小馬哥你路子廣，夠義氣！”許大茂如釋重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成與不成，我都領(lǐng)你這份情?！?

魚餌，已經(jīng)成功地掛在了魚鉤上，并被精準地投到了魚的嘴邊。

接下來的三天，是漫長而煎熬的等待。許大茂依舊每天去茶樓“打卡”，但小馬除了正常添水外，再沒跟他有任何額外的交流，甚至眼神都有些躲閃。

許大茂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難道是自己演砸了？還是說，這水太深，對方根本不屑于理會他這條小雜魚？

他將情況匯報給了陳衛(wèi)國。陳衛(wèi)國聽完，只是平靜地擦拭著那把復(fù)合弩的滑輪組，頭也不抬地說：“他們不是不理，是在查你的底。從你踏進茶樓的那天起，可能就已經(jīng)被盯上了。這幾天，你家附近，你上班的路上，甚至給你遞煙的同事，都可能是他們的眼睛。繼續(xù)你的日常，不要有任何變化。魚越大，咬鉤就越謹慎。”

陳衛(wèi)國的話讓許大茂后背發(fā)涼，但也讓他穩(wěn)住了心神。

第四天下午，當(dāng)許大-茂幾乎要放棄希望時，轉(zhuǎn)機終于來了。

小馬端著茶壺走了過來，但放在桌上的，不再是那個熟悉的、豁了個小口的粗瓷壺。而是一把小巧玲瓏、通體溫潤的宜興紫砂壺。

一股從未聞過的、清冽而霸道的茶香，瞬間鉆入許大茂的鼻腔。

“許哥，”小馬的臉上帶著一種復(fù)雜的、混雜著敬畏與興奮的表情，“錢老板說，您是貴客，總喝高末，屈才了。今天這壺武夷山的‘鐵羅漢’，他請了?！?

許大茂的心臟猛地一跳。

小馬俯下身，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飛快地說道：“老板還說，好茶得配好壺，好東西……也得找對地方。您要是方便，今晚戌時（晚7點到9點），茶樓后門邊上的柴房，他想親自掌掌眼，瞧瞧您那把能救命的‘好茶壺’。”

說完，小馬直起身，恭敬地退了下去，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fā)生。

許大茂端起那杯熱氣騰騰的“鐵羅漢”，茶湯入口，醇厚甘爽。但他的手，卻在微微發(fā)抖。

他成功了。陳衛(wèi)生的計策奏效了。他們用最強勢的姿態(tài)，逼得那個深不可測的錢老板，主動發(fā)出了邀請。

但是，柴房，夜晚，后門。這每一個詞，都散發(fā)著危險的氣息。

這已經(jīng)不是一次簡單的交易洽談。

這一次，他不是去叩門，而是去赴一場不知吉兇的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