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委以“右臂”重任的許大茂，像一輛上了全套發條的鬧鐘，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緊迫而亢奮的動力。他明白，陳衛國交代的任務，難度與重要性成正比。

“汽車鋼板彈簧”，這東西可不是廢料倉庫里的小鐵片。它沉重、巨大，且有明確的回收流程。想從“耗子劉”那里弄，無異于讓他去偷半頭牛，他沒那個膽子，也沒那個能力。

許大茂的大腦高速運轉，他知道，這種事，不能靠“偷”，得靠“換”。

他的目標，鎖定在了軋鋼廠的運輸車隊。那里，有全廠最油滑、也最渴望“外快”的一群人——卡車司機和維修工。

他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在車隊附近“閑逛”，用香煙和笑臉，摸清了車隊人員的脾氣和喜好。他最終選定了一個叫“老拐”的維修工。老拐因為年輕時腿受過傷，走路微瘸，在車隊里不受待見，卻做得一手好活，尤其喜歡喝兩口。

周三晚上，許大茂提著一瓶“二鍋頭”和半只用荷葉包好的醬兔子，敲開了老拐的單身宿舍門。

“拐哥，忙活一天累了吧，兄弟我弄了點下酒菜，陪您喝兩盅。”許大茂的姿態放得很低。

沒人能拒絕雪中送炭的溫暖，尤其是在這個年代。三杯酒下肚，老拐的話匣子就打開了，抱怨著車隊里的不公和生活的苦悶。

許大茂耐心地聽著，直到時機成熟，才“不經意”地嘆了口氣：“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老家大隊的牛車，前陣子拉公糧把軸承給顛壞了，幾百斤糧食就撂路上了。這不，隊里湊了點錢，托我找找門路，看能不能弄兩片報廢的鋼板彈簧回去，打個新車軸，不然秋收都耽誤了。”

這個理由，天衣無縫。它將一個可能涉及“投機倒把”的個人行為，巧妙地包裝成了“為集體解決困難”的義舉，既降低了風險，又顯得合情合理。

老拐一聽，大手一揮：“多大點事兒！車隊報廢的鋼板有的是，堆在后院沒人管，還占地方。明天你下班后過來，我給你想辦法。”

第二天，許大茂推著一輛借來的板車，在約定的時間，來到了車隊后院的角落。老拐早已等在那里，他指著一堆銹跡斑斑的廢舊零件，說道：“這幾片，都是蘇聯老‘嘎斯’上換下來的，鋼口最好，你自己挑。”

許大茂強忍著內心的狂喜，挑了兩片最厚實、最完整的，在老拐的幫助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搬上板車。他又塞給老拐五塊錢和半包煙，千恩萬謝地離去。

當他用一塊巨大的破帆布蓋住這兩片沉甸甸的“戰利品”，奮力拉著板車，消失在暮色中時，他感覺自己就是一位凱旋的將軍。

“利劍”，已經出鞘，并且鋒芒畢露。

而就在許大茂為了“軍工材料”四處奔走時，四合院里的“厚盾”傻柱，也正面臨著一場無聲的考驗。

這天晚上，壹大爺易中海端著個茶缸，溜達到了傻柱的廚房。

“柱子，忙著呢？”易中海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

“壹大爺，您來啦。”傻柱正哼著小曲，用一塊豬皮仔細地擦拭著他的大鐵鍋。

“我瞧著，大茂這幾天神神秘秘的，跟換了個人似的。”易中海抿了口茶，狀似無意地說道，“他跟衛國走得近，你可得幫著把把關。衛國那孩子，人實誠，別讓大茂給帶到溝里去。”

這話里有話。易中海是在擔心，陳衛國這個他看好的“養老潛力股”，會被許大茂這只黃鼠狼給叼走。

傻柱心里門兒清，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憨厚地說：“壹大爺，您就放心吧。衛國兄弟心里有數著呢。再說了，許大茂那孫子能把他怎么著？他也就那點放電影的本事。衛國兄弟來我這兒，就是好我這口吃的。前兒個我還給他做了鍋佛跳墻呢，您猜怎么著？他吃完，說明兒給我弄個什么狼獾膽泡酒，說是對眼睛好！”

他將陳衛國和他的關系，牢牢地定義在了“吃”和“兄弟情義”這個層面上。既炫耀了自己和陳衛國的親密，又巧妙地將許大茂排除在外，更沒有泄露任何關于交易的秘密。

易中海聽了，點了點頭，心里踏實了不少。在他看來，只要核心關系是建立在“吃”和“人情”上，那就還在他能理解和掌控的范圍內。傻柱這個“厚盾”，用他獨有的憨直，不動聲色地化解了一次來自內部的試探，穩固了后方。

與此同時，遠在深山的秘密工坊里。

陳衛國并沒有等待所有材料都齊全才動手。他借著松油火把的光亮，正在對一塊堅硬的柞木進行精細的加工。這是他之前就準備好的木料。

他的手中，是一把用廢鋼鋸條磨制成的刻刀。他的動作穩定而精準，木屑紛飛，一個復雜而精巧的凹槽，正在木料上緩緩成型。

這是十字弓的核心部件——扳機組的基座。

他將從城里帶回來的那幾個螺栓，用一把自制的簡易手搖鉆，在關鍵部位打孔。他又將那塊金貴的魚鰾膠，放在一個小陶碗里，用溫水慢慢化開，準備用來粘合加強筋。

他就像一個最孤獨也最專注的鐘表匠，在這與世隔絕的山谷里，一絲不茍地打造著自己王國的第一個“精密儀器”。

當許大茂還在為如何找到硬木而發愁時，陳衛國已經用現有的材料，完成了整個十字弓最復雜、最核心的控制部分的雛形。

他將那個小小的、卻蘊含著致命力量的扳機組拿在手里，對著火光仔細端詳。金屬的冰冷和木材的溫潤，在他手中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他知道，他的左膀右臂都在各自的戰場上奮戰。

而他，作為這盤棋的棋手，需要做的，就是在他們帶回勝利的果實之前，將棋盤上最關鍵的那個“王”，親手鍛造出來。

一個人的軍隊，正在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