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鋼廠，這個時代的工業(yè)巨獸，即使是在僻靜的后門，也透著一股威嚴和熱火朝天的氣息。

在老劉的帶領下，他們推著板車，沒有走正門，而是繞到了一個平時只有運貨卡車進出的側門。門口的保衛(wèi)科人員顯然跟老劉是老相識，一個眼神交換，一根煙遞過去，連盤問都省了，直接揮手放行。

許大茂跟在后面，心里暗暗咋舌。他雖然是軋鋼廠的放映員，但平日里走的都是風光的大門，何曾想過這廠里還有如此多的“門道”。

他們被帶到了一個獨立的院落，這里是廠領導的小食堂，俗稱“小灶”。一個穿著干凈白大褂、看起來頗有幾分官架子的胖子，正站在門口等著，他就是老劉口中的李副主任。

李副主任的目光一掃到板車上那頭野豬，眼睛頓時亮得像兩個燈泡。他快步走上前，圍著豬看了半天，滿意地拍了拍豬身上結實的腱子肉，對老劉說：“老劉，你這次可真是給我解了燃眉之急！省里的檢查組明天就到，我正愁沒什么硬菜招待呢！”

“那可不，”老劉得意地笑道，“這可是許放映員的兄弟，從深山老林里好不容易才弄出來的純貨，我第一個就想著您了。”

李副主任這才把目光轉向許大茂和陳衛(wèi)國。他對許大茂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看向陳衛(wèi)國，問道：“小同志，這豬怎么賣啊？”

不等陳衛(wèi)國開口，許大茂已經搶先一步，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笑容：“李主任，您是敞亮人，我們也不繞彎子。這頭豬，去毛去內臟，凈重少說也有一百八十斤。我們也不按市價算，您給個整數，一百塊錢。另外，我們兄弟倆還缺幾樣東西，要是廠里方便，能不能給勻點計劃外的工業(yè)票、糧票和自行車票？”

這番話，說得非常有水平。既報出了一個遠低于黑市、卻又高于供銷社收購價的“友情價”，又把真正的需求——票證，作為附加條件提了出來。對于李副主任這樣的人來說，錢是小事，能用公家的資源辦私事，換來這種稀缺的“野味”，才是最有價值的。

李副主任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指著許大茂道：“你這個許大茂，真是個機靈鬼！行！就按你說的辦！一百塊錢，我再給你加二十斤糧票，五張工業(yè)券，一張自行車票！算是交你這個朋友了！”

“哎喲！那可太謝謝李主任了！”許大茂喜上眉梢，連連道謝。

陳衛(wèi)國自始至終站在一旁，沉默寡言，像個膽怯怕生的鄉(xiāng)下小子。但他的心里，卻對許大茂的表現非常滿意。這只棋子，已經開始主動地、出色地扮演起了他的角色。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李副主任叫來食堂的兩個幫廚，幫忙把豬抬進了后廚。他當場從辦公室的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點了一百塊錢和一沓票證，塞給了許大茂。

交易完成，老劉和李副主任客氣了幾句，便帶著陳衛(wèi)國和許大茂從后門離開了。

一走出軋鋼廠的范圍，老劉便搓著手，笑呵呵地對許大茂說：“許放映員，這事兒辦得漂亮！你看，這好處……”

許大茂立刻從信封里抽出十塊錢，塞到老劉手里：“劉哥，沒有您牽線搭橋，哪有這好事兒。這是您應得的辛苦費。以后，要再有這樣的貨，還得仰仗您多幫忙。”

老劉掂了掂手里的錢，臉上樂開了花。十塊錢，頂他小半個月工資了。他滿意地拍了拍許大茂的肩膀：“好說，好說！以后有事，隨時來采購站找我！”

打發(fā)走了老劉，胡同里只剩下陳衛(wèi)國和許大茂兩人。

氣氛一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許大茂捏著那個裝滿了錢和票證的信封，手心微微出汗。他看著眼前的陳衛(wèi)國，這個名義上的“弟弟”，此刻在他眼中，卻像一座深不可測的大山。

“衛(wèi)國……哥，”他小心翼翼地把信封遞了過去，“您點點。”

陳衛(wèi)國沒有接，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這事，你辦得不錯。”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讓許大茂精神一振。

“你出了力，也擔了風險，功勞是你的。”陳衛(wèi)國繼續(xù)說道，“錢，你留二十。票證，你留一張工業(yè)券。自行車票，歸我。”

許大茂愣住了。他沒想到，陳衛(wèi)國會分給他這么多。二十塊錢，幾乎是他一個月的工資！他原以為，自己能得個三五塊的跑腿費就頂天了。

“這……這太多了……”他下意識地推辭。

“拿著。”陳衛(wèi)國的語氣不容置疑，“我剛才說了，以后，你是我明面上的‘渠道’。我需要你幫我處理的事情還很多。讓你過得好一點，你才有心思，也有能力，幫我把事情辦得更漂亮。我這個人，不虧待給自己辦事的人，但也絕不容忍背叛。你明白嗎？”

恩威并施，胡蘿卜加大棒。

許大茂的心臟猛地一跳，他瞬間明白了陳衛(wèi)國的意思。這不是慷慨，這是一種投資，一種更深層次的捆綁。拿了這筆錢，他就等于徹底上了陳衛(wèi)國的“船”，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他的臉上陰晴不定，掙扎了幾秒鐘，最終還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信封揣進了懷里，只把那張金貴的自行車票抽出來，恭敬地遞給陳衛(wèi)-國。

“我明白，衛(wèi)國哥。”他低著頭，沉聲說，“以后，您指哪，我打哪。”

陳衛(wèi)國接過自行車票，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和許大茂之間，已經從單純的恐懼威懾，升級到了牢固的利益共同體。

“走吧，回院里。”陳衛(wèi)國推起那輛空了的板車，“記住，我們是進城賣了趟山貨的遠房兄弟。我今天，就在你家對付一晚，明天一早就‘回鄉(xiāng)下’。”

“是，是。”許大茂連忙點頭，推著自己的自行車，跟在陳衛(wèi)國身后。

夕陽下，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他們一前一后，沉默地走著。表面上看，他們是熱心的表哥帶著老實的表弟，但骨子里，他們是一個隱秘組織的雛形，一個掌控者和他的白手套。

回到四合院時，天已經擦黑。

院里的人看到許大茂和陳衛(wèi)國一起回來，都有些驚訝。尤其是看到許大茂對陳衛(wèi)國那副隱隱帶著恭敬的態(tài)度，更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傻柱靠在廚房門口，看著這奇怪的組合，皺起了眉頭，眼神里充滿了警惕和不解。

一場更大的風暴，似乎正在這個小小的四合院里，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