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四合院里升起了家家戶戶的煤球爐子的青煙，混合著飯菜的香氣，本該是溫馨的人間煙火，但在許大茂聞來，卻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他推著車子，垂頭喪氣地走進院子，像一只斗敗了的公雞。傻柱在廠里那幾句不咸不淡、卻字字誅心的話，像魔音一樣在他腦子里盤旋。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光有錢，似乎并不能讓他站上四合院鄙視鏈的頂端。

他需要一把更鋒利的刀，一把能戳穿傻柱那身“鋼筋鐵骨”的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前院三大爺閻埠貴的家。

此刻，閻埠貴正坐在自家門前的小桌旁，就著昏黃的燈光，在一本破舊的本子上用鉛筆頭記錄著什么，嘴里還念念有詞。那副專注算計的樣子，在許大茂看來，卻充滿了“運籌帷幄”的智者風范。

他把車一停，徑直走了過去。

“三大爺。”許大茂的聲音有些沙啞。

閻埠貴仿佛才發現他，抬起頭，扶了扶老花鏡，臉上立刻露出了關切的神情：“喲，大茂，下班了？怎么了這是，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在廠里遇到不順心的事了？”

這句精準的問候，讓許大-茂瞬間感覺找到了組織。他拉過一個小板凳，一屁股坐下，滿腹的委屈和怒火再也忍不住，把下午在廠里被傻柱當眾羞辱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您說，他這不是欺負人嗎！我招他惹他了？不就是吃了頓雞嗎！他眼紅！他就是見不得我好！”許大茂氣得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閻埠貴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等許大茂說完了，他才慢悠悠地放下鉛筆，呷了一口茶，發出“滋”的一聲響。

“糊涂！”他輕輕地吐出兩個字。

“啊？”許大茂愣住了。

“我說你糊涂！”閻埠貴看著他，眼神深邃得像一口老井，“大茂啊，我上午是怎么跟你說的？格局！要講格局！你跟傻柱在廠里斗嘴，你本身就已經輸了。”

“為什么？”

“你想想，廠里是什么地方？是傻柱的地盤！他在那兒炒了多少年菜了？從廠長到工人，誰沒吃過他的菜？你在他的地盤上，跟他比誰嗓門大，那不叫本事，那叫自取其辱！”閻埠貴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的核心。

許大茂如遭雷擊，呆坐在那里。是啊，他在廠里的人緣，哪能跟傻柱比？

“那……那我該怎么辦？”許大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看著閻埠貴。

閻埠貴神秘一笑，朝他招了招手，壓低聲音說：“進屋說，進屋說。這種大事，不能在外面聊。”

進了三大爺那間不大的屋子，一股淡淡的墨水味和舊書味撲面而來。閻埠貴關上門，給許大茂倒了杯白開水。

“大茂，你想想，傻柱的立身之本是什么？”閻埠貴開始了他的“教學”。

“做飯唄。”

“對！就是他那手廚藝，和他那個大廚房！”閻埠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發出“篤篤”的聲響，“所以，要打蛇，就要打七寸。要想讓他徹底翻不了身，就不能跟他斗嘴，得從他的根兒上下手——砸了他的鍋，端了他的勺！”

“砸他的鍋？”許大茂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那可是公家的東西，我哪敢……”

“誰讓你真去砸了？”閻埠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我是說，要毀掉他的‘名聲’！你想想，一個廚子，最怕什么？”

許大-茂想了想，不確定地說：“菜做得不好吃？”

“那是其次！”閻埠貴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精光，“最怕的，是手腳不干凈！”

“手腳不干凈？”

“沒錯！”閻埠貴湊得更近了，聲音壓得像蚊子哼，“你想啊，他傻柱管著全廠幾百號人的伙食，每天從他手里過的油鹽醬醋、雞鴨魚肉有多少？要是傳出去，說他利用職務之便，偷拿廠里的東西回家，甚至拿出去倒賣……你說，會怎么樣？”

許大茂的呼吸，瞬間就急促了起來！

這個主意，太毒了！

在這個年代，“投機倒把”、“監守自盜”的帽子一旦扣上，那可是天大的罪名！輕則丟工作，重則……后果不堪設想！這比打他一頓、罵他一句，要狠上一萬倍！

“可是……可是沒證據啊？”許大茂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

“證據？”閻埠貴冷笑一聲，“有些事，不需要證據，只需要‘懷疑’的種子。只要有人說，就會有人信。你忘了，他秦淮茹家，隔三差五就能從食堂帶回飯盒，這難道不是現成的‘引子’嗎？”

許大茂恍然大悟！他激動地一拍大腿：“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就說他傻柱假公濟私，拿廠里的東西去接濟俏寡婦！”

“噓——”閻埠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話，不能由我們來說。得讓它自己‘長腳’，自己‘傳’出去。這件事，得從長計議，需要一個周密的計劃。”

他看著許大-茂那張因為興奮而扭曲的臉，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哎，光說得我口干舌燥。這么大的計策，要是能就著兩口小酒，再來點下酒菜，思路肯定能更清晰……”

許大茂立刻心領神會。

“三大爺！您等著！”他猛地站起來，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猙獰的笑容，“我家里還有一只雞！我這就給您拿過來！咱們……咱們今晚就把這個計劃，給它徹徹底底地定下來！”

他現在看閻埠貴，簡直如同看在世的諸葛亮。

看著許大茂興沖沖跑出去的背影，閻埠貴拿起桌上的鉛筆，在那個破舊的本子上，輕輕地畫上了一只雞的圖案，嘴角，勾起了一抹心滿意足的、冰冷的微笑。

魚兒，不僅咬了鉤，現在，連它自己窩里的食，都主動叼出來獻給釣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