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歌？

在月光與火光的交相輝映下，顧長風看清了那黑衣女子的面容。

女子約莫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五官精致，眼角有一顆淚痣，肌膚白皙，身材玲瓏，一手執劍，另一手拎著酒壺，神態隨性灑脫，渾身透出一股颯爽英氣。

劍宗，共有四位宗師。

蔡清衍、風清揚、歐陽清昭，和眼前這位——葉清歌！

華山派內功，有駐顏之效。

葉清歌的真實年齡其實比看上去稍長幾歲，但在她們那一輩之中，依舊是最年輕的一位。

因此，所有人都習慣稱她為——“小師叔”。

其實。

顧長風和葉清歌的見面次數屈指可數。

葉清歌常年駐守在長安以西三百里外的扶風縣，極少回山。

第一次見到她，還是三年前。

顧長風那會突發奇想，想把岳不群“嫁”出去，便在山上給岳不群“拉皮條”，只要遇上適齡的女弟子，不論是氣宗還是劍宗，上去一通“熱情推銷”。

誰知正好碰上葉清歌回山。

他還傻乎乎地將葉清歌錯認成劍宗的師姐，一口一個“小姐姐”，硬是把她往“紫氣東來軒”拖，意圖撮合她和岳不群。

結果——

岳不群當場就被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小師叔，我師弟年幼無知，頑劣任性，還望小師叔見諒。”

紫霄道人當時也在場，臉都氣綠了，擼起袖子就對顧長風一頓胖揍。

葉清歌還在一旁煽風點火：“岳師兄，孩子小，頑皮不懂事也屬正常，隨便揍個兩三天就算了。”

完了，她還順手從“紫氣東來軒”拎走了好幾壇陳年好酒……

之后，葉清歌每次回華山，總要去“紫氣東來軒”逛上一圈，美其名曰“指點顧長風武功”，每次都是滿載而歸。

唯留顧長風渾身疼痛，蹲在地上畫圈圈。

前仇舊恨，暫且不提。

如今，葉清歌現身此地，顯然是歐陽清昭早就預謀好的。

而此地，的確是一處絕佳的伏擊地點。

顧長風方才還急迫的心，頓時靜了下來，于是朝葉清歌笑道：“小師叔，好久不見，你什么時候到這里的？”

葉清歌晃了晃手中酒壺，打了個酒嗝，懶洋洋地回道：“到了好幾天了。唉，我就是個勞苦命，你歐陽師叔要殺人放火，我也只能聽命行事。”

顧長風忽然發現周圍的人有些少，疑惑問道：“小師叔，你帶了多少人來……”

“你一個小屁孩，哪來這么多問題？”葉清歌不耐煩道：“來來來，喝酒！一群跳梁小丑而已，一會兒在此看戲便好。”

“哦……”

顧長風點了點頭。

歐陽清昭根本壓根兒就沒有受傷，那說明洛南青肯定是個臥底。

也就是說，剛剛那一出戲，又是以弱示敵？

顧長風只覺腦子有點亂，疑問太多，一時無從理清。

但看著歐陽清昭與葉清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索性不再多想，接過酒壺，仰頭，凌空，灌了一大口。

這時，葉清歌突然湊了過來，神神秘秘地說：“小長風啊，我聽說——你和凌霜要成親了？”

“噗！”

顧長風一口酒還沒來得及咽下，便直接噴了出來。

他眼看正對著葉清歌，連忙猛地偏頭——

結果，酒水毫無偏差地噴了蔡凌霜一臉。

“你——”蔡凌霜氣得直哆嗦。

上次嘔她一身，這回又噴她一臉，這梁子是越結越深了——不死不休！

“抱歉抱歉，真不是故意的！”顧長風連忙低聲賠罪。

“大局為重，大局為重……”

蔡凌霜臉色青白交加，一邊擦臉一邊深呼吸壓住怒氣，“小師叔，你別胡說，沒那回事。”

“哎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害羞什么？”葉清歌擺擺手，朝顧長風說道：“不過先說好，凌霜是我看著長大的，聘禮不能少！”

顧長風撇了撇嘴，一臉嫌棄：“你一個老女人，自己都還沒嫁出去呢，還是先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吧！”

“你說誰老女人？！”

葉清歌勃然大怒，連聲音都尖銳了幾分，她猛然站起身來，氣勢洶洶，一副“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葉”的架勢。

關鍵時刻，歐陽清昭忽然出聲打斷道：“別鬧了，他們來了。”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憂，過來扶著我，作戲作全套。”

……

……

吁——！

黑夜中，一道道尖銳的馬嘶鳴聲響起。

裴慕沉、陸懷戎、柳問陵和季無面等人并轡而來，個個面容冷肅，眼中殺機畢露。

在他們身后，是三大家族的核心高手、招募的客卿以及各大附屬勢力。

千余人的隊伍涌入山谷，因道路狹窄，隊伍被拉成一條蜿蜒長蛇，火把星星點點，猶如夜色中一條緩緩游動的火蛇。

人群中，一個戴著人皮面具的身影低頭藏身，悄無聲息。

“咳……咳咳……”

歐陽清昭立于山道中央，身形微顫，若非有成不憂攙扶著，似乎傷重得連站立都艱難。

裴慕沉見狀，頓時仰天大笑：“哈哈哈，歐陽清昭，你也有今天？”

“這是想借地勢，作困獸之斗？”陸懷戎冷聲一笑。

“就憑你們這幾只殘兵敗將，也擋得了我們？”柳問陵眼神輕蔑，滿臉譏諷。

歐陽清昭手握長劍，咳了咳，緩緩道：“你們，真的要趕盡殺絕嗎？如今，長安我已拱手讓出，難道……連一條生路都不肯留給我們嗎？”

薛懷戎冷哼道：“放你回華山，然后等你重整人馬再殺回來嗎？”

歐陽清昭輕嘆一聲，緩緩閉眼，道：“唉，我本無意殺戮，你們為什么要逼我呢？既然不想給我生路，那你們就一個都別想活了。”

他猛地睜眼，厲聲喝出：

“動手！”

就在這一瞬。

兩側山坡之上，火光突現！

夜風中，一道道人影如鬼魅般自高處現形，皆是華山弟子。

他們手中抱著一個個黑罐子，然后朝著下方的敵人，狠狠擲下！

“砰——砰砰砰——！”

無數個罐子砸在地面、馬背、人身上，罐中的液體頓時飛濺，一觸火星，便瞬間點燃！

“是火油，快——快躲開！”

“啊啊啊——著火了！救命——！”

就在此時，一陣山風猛地卷起，自東向西怒吼而過。

風助火勢，火勢乘風！

熊熊烈焰滾滾而去，轉眼便將這千余人的隊伍吞噬其中，慘叫聲連成一片，宛如地獄開門！

而顧長風等人所在的位置，卻半點未受波及，只能感受到一絲熱浪。

此刻，顧長風忽然回憶起歐陽清昭之前說的那三字：

——等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