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陽光慵懶，微風拂面，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倦意。

本應是人心松懈的時辰，氣宗內務堂中卻格外熱鬧。

堂中人頭攢動，弟子們神情振奮，毫無午后慵懶之態，反倒一個個精神抖擻，連空氣中都流淌著一股亢奮的氣息。

“楚不休，怎么哪兒都有你？”

顧長風忽見人群中不知何時鉆出一個身影，正是一臉興奮的楚不休。

楚不休湊過來，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我聽說，你為了立威，要拿蘇師叔殺雞儆猴——”

說著，他還比劃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顧長風：(￣￣|||)

……這謠言也太離譜了！

他臉色一沉：“一會兒蘇師叔來了，我就告訴她，你說她是雞。”

楚不休被噎得半天沒說出話來，干笑兩聲，乖乖閉嘴。

顧長風掃了一圈堂中眾人，其中一小部分是以周素清為首的賬房弟子，對于他的吩咐，正一臉狐疑兼不屑地盯著他。

其余的，多半和楚不休一樣是來看熱鬧的。

不過，人群中倒是出現了一個久違的身影——封不平。

此人，身為劍宗宗主蔡清衍的大弟子，年方二十七，身材高大、魁梧，面貌粗獷，眼神凌厲，透著一股桀驁不馴之氣。

他天資極高，劍法精妙絕倫，早已不遜清字輩的諸多前輩，隱隱有華山年輕一輩第一人之稱。

當然，顧長風也是“不”字輩的，但他嫌“顧不風”聽著別扭，便仍用本名，道門講究隨性自然，紫霄道人也就隨他去了。

前幾年他武功未成，自然不會傻著沖上去送人頭。

這一年來功力精進，開始“囂張”后，封不平卻總在外頭奔波，山上難得見幾次，雙方始終無緣交手。

因此。

誰才是華山年輕一輩第一人，一直是眾人關注的重點。

顧長風掃了一眼封不平身后的蔡凌霜、成不憂和叢不棄，便猜出這幾人今日前來的目的。

他淡淡問道：“封師兄，這是從陜北回來了？”

封不平點了點頭，神情淡然：“嗯，剛回山，就聽說顧師弟武功大進，連我幾位師弟師妹都接連敗在你的手上，所以特意過來向師弟請教武功。”

果然是來找回場子的。

顧長風心中了然，卻絲毫不懼，淡淡道：“一邊等著，我現在沒空。等我把眼前事兒處理完，再來收拾你。”

說著，提筆繼續在案桌上的白紙上寫著東西。

封不平淡淡一笑，也不惱怒，反倒饒有興致地站到一旁觀望。

倒是脾氣暴躁的成不憂，立刻嘲諷道：“姓顧的，你前陣子不是挺囂張的？連我師妹都敢動手？怎么，今天見了我封師兄，就慫了？”

顧長風停下手中的毛筆，抬頭看他一眼，淡淡道：“要不，我們倆先練練，我讓你三招。”

成不憂神色一僵，但嘴上還是冷哼了一聲。

忽然，他眼角一掃，看見顧長風筆下字跡，頓時笑出聲來：“哈哈哈！你這字寫得跟蜘蛛爬似的，我三歲時都寫得比你好！”

眾人聞言，頓時湊了上來。

就連一向冷淡寡言的蔡凌霜也湊過來瞥了一眼，隨即和所有人一樣，露出一幅嫌棄的模樣。

楚不休拍了拍顧長風肩膀，道：“顧師弟，別怪我說話直，有空還是練練字吧，你這字拿出去，有些丟咱們氣宗的臉面啊！”

“滾！”

顧長風眉頭一挑：“再多說一句廢話，信不信我今日讓你走不出這道門。”

楚不休絲毫不懼，朝旁邊的人道：“看！惱羞成怒了。”

一個女弟子嘀咕道：“都說字如其人，沒想到顧師弟相貌堂堂，字跡卻如此不堪入目……”

另一個弟子附和道：“果然，人無完人。上天給了顧師弟無與倫比的武學天賦，所以于文字一道，猶如智障……”

成不憂冷笑道：“哼，庸人看法！我封師兄不僅武功高強，同樣也寫得一手好字。”

楚不休立馬陰陽怪氣地回道：“對啊，所以封師兄長得挺‘公平’的。”

成不憂頓時炸毛：“楚不休，你什么意思？”

楚不休咧嘴：“字面意思。”

封不平皺了皺眉，沒想到火竟然燒到自己身上：“楚不休，想打架就直說。”

楚不休往后縮了半步，嘴上仍不服：“來就來，我還怕你不成？”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一個溫婉的女聲自外傳來：

“今天倒是挺熱鬧的。”

眾人齊齊轉頭望去，便見一位看上去三十出頭的女子款款而來，她一襲紅衣似血，氣質端莊，風姿綽約，正是“飛雪仙子”蘇清雪。

“四十好幾的人了，保養得可真好。”顧長風心里嘀咕了一句。

“見過蘇師叔。”

眾人紛紛行禮，就連封不平幾人也不敢怠慢。

蘇清雪輕輕頷首，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顧長風身上，開門見山：“長風，你喚我過來，可是賬本出了什么問題？”

顧長風正色道：“不知道，還沒開始看。”

蘇清雪秀眉微挑，疑道：“那長風是何意？”

顧長風笑了笑，朗聲道：“現在蘇師叔來了，人也差不多了，那我就開始說了。”

他走到眾人正前方，吩咐梅蘭二女將方才寫好的紙張展示出來。

眾人方才也大致看到了，知道顧長風寫的就是最簡單的“一到十”，現在得觀全貌，才發現每一個字下方都有一個奇怪的符號。

顧長風指著那些符號，平靜道：“這是阿……嗯，華山數字，用于記賬、算術，非常方便簡單，我只教一遍，你們今后就用這套數字來記賬。”

不過幾分鐘，顧長風就教完了。

當然，他就是將阿拉伯數字與大寫字一一相應，教給他們。

就這？

現場所有人都非常茫然，一幅“你在逗我”的神情。

周素清也一臉驚愕，興師動眾的，就為了教她們這個東西？這東西有個屁用啊，像鬼劃符一樣。

她心中想道：“就等著被蘇師叔訓吧。”

可回頭一看，才發現蘇清雪聽得很認真，還來到顧長風原有的位置上，抽出一張紙，隨意寫下：

“一萬二千三百四十五兩。”

“12345兩。”

只是一眼，蘇清雪不由點了點頭，眼神中多了幾分欣賞。

“不錯，這華山數字，有點意思，能極大的減輕記賬工作，也更方便查閱。”

說著，她看向顧長風，嗔道：“長風師侄，你這就不厚道了。師叔對你不好嗎？有這種好東西，竟藏著掖著，害我熬夜多年，皮膚都變差了——”

顧長風心中腹誹：“老妖婆，一大把年紀了，裝什么可愛。”

嘴上卻笑道：“這不是前幾日下山買丫鬟，正好碰到一個游方道士，他打賭輸給了我，就教了我這套數字，我也是剛學會。”

叢不棄：？？？

——你那天下山買丫鬟，不是跑青狼幫揍了我一頓，然后就回山上了嗎？哪來的什么游方道士？

蘇清雪吟吟笑道：“我不管，我得賠我藥費。這樣吧，過幾日，我要去長安采購一批藥材，你就跟我走一趟吧！”

顧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