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書則長，無書則短，

李安九月的時間規劃如同安排好的機械鐘表一樣旋轉，

他周內就在學校一邊念書一邊寫小說，周六陪黃荊釣魚，周日就在家里照顧老爹，順便去田里幫下忙，

這樣的日子勞碌但是充實，每天都有收獲，

轉眼就到了九月最后一日，

下午三點，高一四班教室里就開始鬧哄哄的，

“國慶假期的安排是從今天開始放假，后天來上學，同學們不要玩忘了時間，十月一過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了，作業一定要認真做，不要敷衍，也不要抄同學的......”

班主任聶眾在上面說話，同學們在下面交頭接耳，

“下午去哪里玩？”

“廢磚廠那邊有一大塊空地，咱們去那里踢球吧？”

“也沒啥好玩的，要我說去林宣家看看電視最好。”

國慶假期從9月30日開始，2號收假，一共也就一天半，

因為是周中放假，周末還不需要補課，所以大部人還是很興奮，

黃玉梅對李安說道：“明天我爸不釣魚，在家里約老同學吃飯，你沒地方可以去啦！準備去哪里玩？”

“家里田地除草。”李安說道，“你準備去哪里玩？”

“也沒什么好玩的，我準備約人去爬太清山，你去不去？”黃玉梅約了自己的閨蜜還有其他幾個男同學一起去爬山，“反正你在家里也就幫幫農活，現在地里也沒什么事可以做吧？”

太清山在白水縣東邊是與臨縣交界的天然屏障，樹林茂密，風景如畫，

后來被評為了國家3A級自然風景保護區，

但如今還沒有開始商業運作，配套比較原始，

上周一中不知道誰傳那里有野人，吸引了本地不少青少年們組團前往尋找，

很多人這周都興致勃勃地討論著野人。

李安嘆了口氣：“算了吧，我沒自行車，去那里要好遠。”

他現在比較功利，如果走路去那里有利可圖的話，肯定不會猶豫，

但和幾個高中同學一起去，他就不太有興趣了，

更何況他現在手里沒錢，窮得很，一整天出去要備吃的喝的吧？都要去鋪子里買......

李平現在都掙著回頭錢了，他每次帶回去的幾條魚可都沒給自己掙到幾分零花，都充公了，

而且太清山的開發在千禧年后，在這之前那里比白楊村更窮，連個小學都沒有，山里的適齡兒童想上學得走個幾里路，

即便是開發之后，山林的收入也和附近的民眾沒有關系.....

黃玉梅說道：“你騎我的自行車，載我去唄，反正好多人騎一輛車過去的，那里有同學住，可以把車停他們家門口。”

“算了吧。”

李安看著黃玉梅，她營養跟上了，發育得很好，現在保守估計有個八十斤，

自己只是在努力吃主食，營養不均衡，身材維持原樣，

白水縣是丘陵地貌，從這里往太清山的路大多是上坡，載著她騎那么遠，累死了！

“哎呀，你每天悶頭寫，除了食堂就是教室，班上同學都說你是個悶葫蘆，不說話了，這么久了，除了我你認識誰？”黃玉梅說道，“剛好明天放假，你也沒正事，和同學們出去玩玩，也算是認識一下。”

這么一說，李安感覺黃玉梅沒錯，

自己的確是這樣，太漠然了，沒有和同學建立任何聯系，

上輩子的借口是進社會，打工比較早，和高中同學沒什么聯系，

本質是家中破落，沒能繼續讀書的自卑，

后來長大了的同學結婚生子，他也多數缺席。

現在他還在一中讀書，這種放假的團體活動就是一個培養感情，建立聯系的機會，

盡管上了大學，參加工作，百分之八十的人不會再互相聯系。

他感覺自己的心態太老，就算重生了也很容易自覺排斥無意義的“應酬”，更喜歡和家人呆在一起，似乎是出于某種彌補的心理，用以償還上輩子家人相處時間太短的遺憾。

李安看著黃玉梅，想起了網上的那句話，

只有身處青春的人才能享受青春，而只有告別青春之后，才能真正擁有對青春的感受.......

“哎呀，你怎么跟我爸一樣，說著說著就不說話了，想什么呢？”

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黃玉梅見李安突然沉默，著急說道，

“你不說要采風嗎？去山里玩也可以采風啊？多好的機會啊。”

李安點點頭：“行吧，明天幾點出發？”

“早上九點，吃完早餐出發，如果可以的話，你來我們家吃早飯，我跟我媽說。”

“這樣不好吧？”

黃玉梅驕傲挺起胸膛：“有什么不好的？我跟我爸說。”

“跟我說什么？”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一身中山裝的黃荊站在門口，面露嚴肅，“李安，你過來一下。”

李安收起書包，面露無奈：“黃校長，我.....”

“誒，今天中午到的信，《收獲》編輯部，應該是稿費到了。”黃荊打斷了李安的話，似乎不想聽他解釋，也根本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明天玉梅去爬山，你跟著一起嗎？”

“？”

李安接過信，還沒拆開，愣了一下，看了黃荊一眼，

“你瞪我干嘛？拆信啊？！”

李安這才打開信封，這次的信件比較厚，里面是匯款單和版權合作協議，大概是小說出版的合作事宜，

“給我看看。”黃玉梅走過來，從他手里拿走了信件，念道“預計在十一月下半月刊見報.....稿費，肆千元人民幣整！”

黃玉梅表現得比李安還興奮：“現在你手里有錢了，快點去買一輛自行車，明天和我去爬山！”

李安再次驚訝于黃玉梅思維的跳脫“我還得回去拿存折，把錢取出來，然后再.....不是，我想先拿這筆錢給我爸治腿，只需要去省城再做一次手術就能完全好了。”

現在李建國天天喝中藥，采取的是省錢的保守療法加自健，天一涼就疼，容易積久成風濕，

只要省城去再做一次手術，就可以將他的斷腿完全固定，加上科學的運動康復，中醫按摩，恢復得更快，可以消除后遺癥。

“我不管，反正你現在沒借口，明天要陪我去爬山！”黃玉梅說道，“我爸在這里作證！”

黃荊說道：“李安，你寫小說，搞學習也要勞逸結合嘛。”

“好吧好吧。”李安無奈地笑，把信仔細放進書包里，“校長，我先回去了。”

“明天見！”

“明天見。”

李安箭步如飛，很快就回到了家里，

李建國依舊坐在堂屋門口，看著李平給他帶回來的報紙，見李安回來，笑著說道：“放假啦？”

“嗯，爸，明天你讓媽帶你去省城治腿。”李安說道，“你兒子有錢了。”

“有錢啦？”李建國很是疑惑，“你搞什么掙到錢啦？”

“我寫小說，投稿，掙了四千塊！”李安一邊說著，一邊從包里把匯款單拿出來，“老爸，是咱們家的存折，媽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四千多塊？”在廁所挑糞準備去淋地的劉英吉驚呼道，“你干什么了？”

“寫小說掙的。”

李建國看著匯款單上的信息，不覺眼眶紅了：“老三啊，你這不是走什么歪門邪道吧？寫個小說這么掙錢？”

他心中驚訝，但是看著匯款單不由得不信，

上面填寫的每個信息都是正確的，小兒子沒有必要偽造這種東西來騙自己。

“嗯！”李安激動的心緒已經平復下來，“你們就去治病吧，媽帶著你一起。”

“咱兒子出息啦，掙了四千塊。”李建國喊道，“英子，快過來看。”

劉英吉放下了糞桶，將手洗了好幾遍，才走了過來，拿著匯款單，

她比李建國要平靜很多，沉聲道：“老三，你這么多錢，你爸不可能給你全花了，只拿兩千塊，上次去省城的時候我們問過了，一千八百塊再做一次手術，你爸的腿就能好了，加上來回的車費，夠！”

她向來一碗水端平，兩千塊錢不是小數目，

現在不是集體公社吃大鍋飯的時候，國家倡導所有人各顯神通，各憑本事，

不論兒子還是媳婦，掙的錢不可能全部給家里做了貢獻，

本來大兒子是要分家，建房子的，但因為不爭氣，還住在大家里，

現在小兒子有出息了，她也要一以待之，不能占任何一個兒子的便宜，

“這兩千塊錢，算你媽借你的！”

李安笑道：“沒事，老媽你快去取錢吧，明天就去省城治病。”

“好，我去換身衣服。”

見小兒子催促，劉英吉也不猶豫，換好衣服出來，是一身深紫色的禮服帶墊肩，

墊肩是80年代的風潮，

但她也就這么一件“時髦”的外套，

李安說道：“媽，你上街了給自己買兩身衣服。”

劉英吉沒有回話，而是對李建國說道：“我去取錢，老三陪你在家里待著，你別太興奮，等下站起來繞圈的時候摔死了。”

李建國白了她一眼：“你取那么多錢，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