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出了校門，便是一條往北的單向路，

兩邊有稀疏的路燈照亮道路，這是一中設計建造并維護的“安全上下學”工程，

走這條路過一個農貿市場，便是丁字街，

高一放學，有很多同學騎車經過兩人，都向黃玉梅招呼道：“黃玉梅，大晚上的不回家啊？”

“逛一逛。”

“你回家晚了，小心被你爸爸罵哦！”

黃玉梅橫眉冷對：“要你管？”

“大晚上了，出了這邊就沒什么路燈了，黃玉梅，小心啊。”

“好的，你回家要小心。”

也有人發出奇怪的叫聲：“哇，黃玉梅，你和李安大晚上干嘛呢？”

黃玉梅瞪了她一眼，不回話，只是跟著李安的腳步慢慢地走，

她不在乎別人怎么說，只在乎自己想怎么做，始終落后半步，踩著李安的影子。

也有白楊初中的同學向李安打招呼：“誒，李安，你哥一個人回去了，沒等你，你什么時候回去啊？”

他含糊說道：“我有事。”

越往北走，人流越稀疏，陰暗的道路上只剩黃玉梅和李安兩個人。

李安點亮了手中的煤油燈，低聲說道：“好冷清啊。”

“是冷清，晚上咱們白水縣都沒什么好玩的，百貨商場移址之后，珍珠市場那邊是不是會好玩點？”

黃玉梅推著車，和李安并肩而行，

靠近一中的農貿市場已經歇業，但還能聞到豬肉和污水混雜的腐臭味道，

說這里是街道，其實大部分都是民房，稀疏散落著，并不密集，而且連個小賣鋪子都沒有，

“BJ晚上可繁華了，北海那邊后頭都亮著燈，晚上可好玩了，很多手藝人。聽說上海也要大開發了，浦東的地要比浦西還要貴。”

“白水縣可能也會變得很好。”

李安在農貿市場旁幽深的巷子口前停下，歪七扭八的小路不知通向何處，

通往向陽橋的道路便是從這個幽深繁復的巷宅連接到一中出校門之后的那條主道，

走過農貿市場之后，便到了丁字街，

1988年，國家將會修訂《憲法》，允許土地有償使用，

百貨商場高價服侍，電器，奢侈品等快速撤出珍珠市場，丁字街成為新的商業中心，步行街！

半年之內，他至少要掙到兩萬塊錢，才有機會在丁字街買下足夠多的“民宅”，也就是將來的“商鋪”，

記憶和現實交疊在一起，李安有些悵然：“黃同學，我改主意了，小說還要繼續寫。”

黃玉梅愣了一下，又有小說看了，她旋即欣喜說道：“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李安心想，我說這里的地皮會變得很值錢，非常值錢，但你不一定會信，

就算你信，我也不會說，

“我想做生意，我想找銀行借兩萬塊錢。”

“兩萬？”黃玉梅愣了一下，“你要這么多錢干什么？”

“做生意，很大很大的生意。”李安說道，“這是我最需要的啟動資金。”

“你來丁字街不是看租房子的嗎？”黃玉梅感覺李安奇奇怪怪的，“怎么想起來買房子做生意了，做什么生意？”

李安沒有回答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道：“以我的現在的資本，銀行里借不到兩萬塊，估計也就借到兩千塊。”

黃玉梅沉默著，一兩百塊錢倒是可以借，但兩萬塊實在是太多了，她現在手里也拿不出兩萬塊來，

“我想做早餐，我爸媽覺少，每天起得早，剛好早點起來做早餐。”

這聽起來就信口胡扯的事情黃玉梅肯定不信：“做早餐店需要兩萬塊？李安，你該不會做什么違法犯罪的事情吧？”

她經常聽到家里的親戚把這些事情作為談資，耳濡目染也了解一些，

本省很多地方出現了搶劫信用社的事情，違法犯罪的人往往是從邊境走私進來獵槍，霰彈槍甚至手槍之類，發生了幾起命案，很駭人。

李安也不好解釋，這種投機倒把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現在還是有“投機倒把”罪的，

但只要不做得太過分，一般都不會有人追究，

說句難聽的，如今這個時代，太多人鉆了相關規定不完善的漏洞，挖到了屬于自己的第一桶金，

他心里沒有負罪感，滿腦子都是自己視線盡頭拐角處的兩間低矮民宅，

腦子里的記憶越清晰，他對這幾間民宅的欲望就越強烈，

沒事，還有時間......

兩萬塊還是太多了，換算成后來的購買力值一兩百萬，

這么多錢，不能急。

李安在再沒有多說話，一邊走著，一邊靜靜看著丁字街的一切，和自己腦海中的記憶進行對比，

白水縣的夜晚安穩靜謐，晚風習習，

黃玉梅也沉默下來，跟著李安慢慢地走，似乎這樣，她的心情也能平靜下來，

雖然不知道李安提著燈在看什么，但總是在看一些東西，

她眼中看不到的東西。

不多時，天色越來越暗，

李安終于在一處民房前停下了腳步，朗聲道：“采風采完了，明天就開始寫小說！”

靠人不如靠自己！

還有半年時間，不急不急，

他知道自己有些急躁，

涼風吹過，李安感覺此刻才平復下來，

他年紀還小，還有大把的時間，

高中，大學，未來還有很多這樣的機會，

不急于一時，不用急于一時。

“好吧，你安安靜靜寫小說就好啦，稿費會越來越多的！”黃玉梅認真地說道，“我相信你。”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李安主動握住了她手中的自行車把，

黃玉梅眼神撲閃，下意識松開了自行車，

李安手一緊，把車摁住，好懸沒有倒下：

“你陪我晚上出來采風，又不好玩，又浪費了時間，走也走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黃玉梅松說道：“不累，李安，你觀察得好仔細啊，這一段路你走得好仔細，每個地方都看得很認真，怪不得能寫出這么好的小說，你下次去哪里采風啊？”

李安苦笑，自己這哪里是看得仔細，就只是在回憶這些地方商鋪的價值而已：“下次，下次邊釣魚邊采風吧。”

黃玉梅癟嘴：“李安，你會騎自行車嗎？”

李安一個跨步單腳踩著自行車，一只腳撐在地上：“上車。”

黃玉梅手輕輕摟住了李安的腰：“初中的時候，我爸騎車送過我上學，后來我會騎車，爸媽就沒送過我了。你還是第二個騎車載我的人。”

李安依舊不解風情：“你家在哪里？”

“我給你指路。”

在黃玉梅的指引下，李安騎得很快，

她家離一中本來就不遠，三分鐘就到了他們家樓下，

黃玉梅跳下車，笑著說道：“謝謝你，今天很開心。”

開心在哪里呢？

李安一臉問號，只得說道：“早點回家休息，把作業寫了，別熬夜看小說。”

黃玉梅“嗯”了一聲，跳著往單元樓門口走去，

走了一半她又轉過頭，“要不，你騎我的單車回去吧，你也看到了，其實我們家離一中很近的。”

還沒等李安拒絕，她就沖過來把車鎖鑰匙塞進了他手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丫頭！”看著李安一點都不客氣地把車騎走，黃荊氣得拉上了窗簾，“秀婉，你怎么知道她這個時候回來的？”

“女人的直覺吧。”林秀婉也是連聲嘆氣，“女兒上次去她外公家，都沒有坐她表哥后座......李安這孩子，天太黑了，看不清。”

黃荊聽自己老婆這么說，眼睛盯得溜圓：“老婆，你什么意思？”

林秀婉也把眼睛一瞪：“怎么了？我看他二哥也還不錯，家里是知節禮的，再過一個月你女兒生日了，你好好盯著吧。”

黃荊無奈嘆氣，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要是他說這種話，指不定被罵成什么樣。

“爸，媽，我回來了。”

正在倆人往外走的時候，黃荊突然發覺了不對勁：“咱女兒不是有咱家鑰匙嗎？”

林秀婉平淡說道：“你傻丫頭把車鎖和門鑰匙一起給人家李安了。”

黃荊：“？？？？？？”

為什么這小子啥也沒干，他卻感覺自己被偷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