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地中海到黃河:希臘化文明與絲綢之路(第三卷)
- 楊巨平總主編 楊巨平等著
- 23149字
- 2025-05-29 16:58:01
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錢幣綜論
在過去的物質(zhì)遺存中,錢幣構(gòu)成了一個重要的證據(jù)體系,供考古學家、歷史學家和錢幣學家今天研究使用。錢幣不僅是一種貨幣,也是財富和權(quán)力的象征,有時還承載著復雜的政治信息。公元前7世紀初,錢幣誕生于小亞細亞地區(qū)的古呂底亞王國。它是在更早的交換手段,如金屬錠、雕刻金屬物品、牲畜和糧食等基礎上發(fā)展而來的。盡管錢幣的出現(xiàn)并不意味著人們拋棄了其他類型的交易方式,但它很快便取得了成功,從小亞擴散到阿黑門尼帝國和埃及,然后傳到希臘和西歐,又隨著亞歷山大東征到達了當時歐洲人所知道的東方世界邊緣——中亞和印度。
盡管錢幣在大小、形狀、重量、材質(zhì)、制作方法和圖案等方面存在很大差異,但它們最基本和共同的特征是一塊圓形(有時是方形)的金屬,其中一面或兩面刻有代表發(fā)行機構(gòu)的某種文字、符號或標記,該機構(gòu)通常是統(tǒng)治一個特定地理空間的主要政治力量。用于制造硬幣的材料多種多樣,包括黃銅、青銅、銀、金、琥珀金、鉛、銅鎳合金等,這也證明一些古代工匠已經(jīng)具備了高超技藝。金屬自身對硬幣的價值有自然影響,同時也具有象征性價值,尤其是金幣。與現(xiàn)代錢幣不同,希臘化時代流通的錢幣沒有面值(face value),其購買力由自身重量決定,重量標準因發(fā)行地而異。錢幣首先是一種工具,旨在控制和促進經(jīng)濟生活。我們必須時刻牢記這一方面幾乎一直影響著其他各個方面,尤其是政治和文化方面的含義。
就印度西北部而言,從打造所謂的“戳記幣”(punch-marked coins),以及流通阿黑門尼“大流克”(Daric)和“西格羅”(Sigloi)來看,公元前5世紀時當?shù)厝司鸵呀?jīng)掌握了錢幣制作和生產(chǎn)技術(shù)。亞歷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公元前336—前323年)到來之后,在馬其頓和希臘殖民者的推動下,整個中亞地區(qū)成為重要的造幣中心。馬其頓和希臘人的統(tǒng)治衰落之后,又長久地影響了繼續(xù)統(tǒng)治這片土地的游牧民族(印度—斯基泰人、印度—帕提亞人和貴霜人)。從這方面來說,中亞和印度西北部見證了東西方之間、不同文化與文明之間罕見、特殊的交匯,從而形成了像犍陀羅藝術(shù)這樣獨特的融合現(xiàn)象。希臘—巴克特里亞人(Graeco-Bactrians,公元前250—前130年)和后來印度—希臘人(Indo-Greeks,公元前180—公元10年)的錢幣被專家們視作整個希臘化世界最精美的范本。從公元前4世紀到公元6世紀,即從希臘人到來至貴霜帝國衰落、薩珊時代興起的這段時期,錢幣流通于絲綢之路沿線,也很好地證明了它們的重要性。
歷史著作
關(guān)于希臘人在中亞和印度西北部的文獻記載極為稀少,文獻中一共只提到8位國王,而錢幣學研究則表明曾有45位希臘—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國王。文獻中提到的8位國王分別是:
狄奧多托斯一世(Diodotus I,公元前250—前230年)和狄奧多托斯二世(Diodotus II,公元前250—前230年)。(查士丁:《龐培烏斯·特羅古斯〈腓力史〉摘要》,41.4.3-5,41.4.8-9;斯特拉波:《地理志》,11.9.3)
歐泰德姆斯一世(Euthydemus I,公元前230—前200年)。(波里比烏斯:《通史》,11.34.1-12)
德米特里一世(Demetrius I,公元前200—前190年)。(波里比烏斯:《通史》,11.34.8;斯特拉波:《地理志》,11.11.1)
阿波羅多托斯一世(Apollodotus I,公元前180—前160年)。(《厄立特里亞航海記》,47)
德米特里二世(Demetrius II,公元前175—前170年)。(查士丁:《龐培烏斯·特羅古斯〈腓力史〉摘要》,41.6.4)
歐克拉提德一世(Eucratides I,公元前170—前145年)。(查士丁:《龐培烏斯·特羅古斯〈腓力史〉摘要》,41.6.1;41.6.4)
米南德一世(Menander I,公元前155—130年)。(《厄立特里亞航海記》,47;普魯塔克:《道德篇》,52;斯特拉波:《地理志》,11.11.1。除此之外,米南德一世也以“彌蘭陀”[Milinda]之名出現(xiàn)在《彌蘭陀問經(jīng)》中,是與佛教僧人那先[Nāgasena]對話的中心人物。《彌蘭陀問經(jīng)》成書于公元前100—公元200年之間,現(xiàn)存巴利文和中文兩個版本)
關(guān)于希臘—巴克特里亞錢幣的出版物,最早可以追溯到18世紀中期。但直到19世紀,由于歐洲人在印度(后來也包括今巴基斯坦)活動,大量源自該地區(qū)的古幣才進入歐洲的錢柜中。大英帝國的許多對歷史感興趣的軍官和探險家進行了早期形式的考古探索,或在當?shù)厥袌鲑徺I古幣,這些都促進了錢幣學研究的發(fā)展。查爾斯·馬松(Charles Masson,本名James Lewis, 1800—1853年)就是這類活動的杰出代表。馬松通過在阿富汗進行野外收集和發(fā)掘,收集了數(shù)以萬計的錢幣,其中大部分最終進入大英博物館。19世紀30年代,馬松還發(fā)現(xiàn)了貝格拉姆遺址(Begram,即古代高加索的亞歷山大里亞),之后又繼續(xù)考察了這一地區(qū)的若干佛教遺址。(30)
19世紀中葉至20世紀中葉,關(guān)于希臘—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的研究成果大多出自英國學者。法國人在這個領域也很活躍,法國駐阿富汗考古代表隊(Délégation Archéologique Fran?aise en Afghanistan,簡稱DAFA)的考古學家們做了諸多工作。這一時期的主要成果是公布博物館藏品以及進行歷史研究。(31)盡管已經(jīng)有很多出版物,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nèi)該領域仍飽受缺乏文獻史料和確切考古證據(jù)的困擾,這導致有時會出現(xiàn)一些關(guān)于希臘化王朝譜系或國王年代模糊,甚至是怪異的理論。新研究方法和新考古成果極大地促進了希臘—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研究領域的更新和進步。近期主要的和全面的著作是由波比拉赫奇(O. Bopearachchi)根據(jù)法國國家圖書館幣章古物部(Cabinet des Monnaies, Médailles et Antiques,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藏幣及其他所有已知系列整理出版的圖錄:《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的錢幣:法國國家圖書館館藏分類目錄》(1991)。(32)雖然之后又有一些新的錢幣類型和系列被發(fā)現(xiàn),但迄今為止這本圖錄仍是主要參考資料。
20世紀90年代至今,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已經(jīng)成為許多研究的主題。最初關(guān)注的重點是通過模具研究來區(qū)分狄奧多托斯一世和狄奧多托斯二世的錢幣,因為這兩位國王使用了相同的圖像(投擲閃電的宙斯)和銘文(BAΣIΛEΩΣ ΔIOΔOTOY)。(33)近來有兩篇文章提出了一種頗有爭議的假設,認為在歐泰德姆斯一世崛起之前,還存在第三位未被文獻提及的巴克特里亞國王。(34)關(guān)于歐泰德姆斯一世,以錢幣正面國王年齡為依據(jù)的“初始”模型已經(jīng)差不多被放棄,(35)有些研究者試圖將這種錢幣與安條克三世東征聯(lián)系起來,更準確的說,是與安條克三世圍攻巴克特拉(Bactra)聯(lián)系起來。所以,圍繞歐泰德姆斯一世錢幣的主要問題還是如何將他大量的錢幣與寬泛的年代框架相協(xié)調(diào)。
另一個存在激烈爭論的問題是如何區(qū)分巴克特拉和阿伊·哈努姆(Ai Khanoum)造幣場生產(chǎn)的塞琉古錢幣。內(nèi)維爾(N. T. Newell)認為,(36)及其變體都是巴克特拉造幣場的標記,但后來在阿伊·哈努姆初期公共建筑的幾塊磚上也發(fā)現(xiàn)了這種花押,旁邊還有字母或符號
。所以這就帶來一個問題:所有帶這種花押的錢幣都應歸于阿伊·哈努姆嗎?伯納德(Paul Bernard)曾經(jīng)討論過,但最終放棄了這種假設。(37)一些不太了解情況的作者在幾本書中依然支持這一假設,而我們已經(jīng)在其他地方證明了這些結(jié)論非常值得懷疑。(38)此外,與阿伊·哈努姆相比,從巴克特拉得到的考古信息嚴重不足,也提醒我們討論該問題時需格外謹慎。
最后同樣重要的是,筆者新近出版了一本關(guān)于希臘—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王國的書,旨在通過模具研究來解答幾位國王的貨幣政策問題。(39)除了上述所有研究外,一切涉及巴克特里亞人獨立問題,一般都要利用狄奧多托斯一世錢幣。錢幣學家們現(xiàn)在尤其關(guān)注造幣的地理問題,兩個或三個造幣場的解釋模式曾長期受到支持。在這個問題上,最近在中亞地區(qū)特別是坎培爾·特佩(Kampyr Tepe)、烏宗達拉(Uzundara)、詹達夫拉特帕(Jandavlattepa)等地考古發(fā)現(xiàn)的錢幣至關(guān)重要。通過研究,我們認為早期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只有一個造幣場制作金幣和銀幣。此外,根據(jù)最新考古證據(jù),伯納德曾提出的“銅幣分散生產(chǎn)”的假設似乎是可信的。(40)
對任何錢幣體系的分析都能基于多種標準,可能是像花押這種錢幣本身的固有元素,也可能是像出土環(huán)境這樣的外在因素。模具研究關(guān)注的是錢幣固有特質(zhì),與歷史和考古背景無關(guān)。需要強調(diào)的是,在極度缺乏文獻資料的情況下,中亞歷史主要就是通過錢幣學來研究的。如前文所述,我們通過錢幣知道曾經(jīng)存在45位希臘—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國王,而文獻記載中只提到其中8位的名字。(41)這種方法論包括對一個特定體系中的所有錢幣系統(tǒng)進行比較,而形成這些體系最常見的標準,是其中所有錢幣都屬于同一位國王。模具研究的基礎是錢幣制作方式,就中亞錢幣而言,即錘子打制法。兩個青銅或鐵制的模子手工雕刻而成,通過錘子擊打在錢幣上留下浮雕圖像。每個模具都有或多或少有明顯的區(qū)別,所以就有可能將錢幣進行組合,發(fā)現(xiàn)其中某些要素,如圖像或花押是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2007—2009年,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CNRS)一支團隊利用實驗考古學證明了模具研究的可靠性,并提供了關(guān)于錢幣生產(chǎn)的基本數(shù)據(jù)。(42)在缺乏歷史背景的情況下,這種方法是獲取錢幣體系的組織、生產(chǎn)力以及更全面地了解某位國王貨幣政策的重要方式。
起源背景
如前文所述,最早的錢幣出現(xiàn)在公元前7世紀初阿呂阿特斯(Alyattes of Lydia,約公元前610—前560年)統(tǒng)治下的呂底亞王國,阿呂阿特斯的后繼者克洛伊索斯(Croesus,約公元前560—前546年)被視為現(xiàn)代錢幣的創(chuàng)造者。(43)幾個世紀之內(nèi),地中海沿岸的所有國家都學會了用金屬塊作為支付方式。優(yōu)卑亞的埃雷特里亞(Eretria of Euboea,位于希臘)和以弗所的阿爾特米斯神廟(Temple of Artemis in Ephesus,位于土耳其)都曾發(fā)掘出這些文物。它們有各種樣式,如條形、塊形、切割或塑成的金屬等,典型材質(zhì)是銀,金幣比較珍稀。
我們知道,早在公元前6世紀以前,希臘半島、小亞和近東沿海(黎凡特地區(qū),包括今土耳其南部、敘利亞、黎巴嫩、約旦、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就已經(jīng)開始與美索不達米亞有經(jīng)濟和藝術(shù)上的密切交往,所以它們在貨幣實踐方面存在相似之處。公元前10世紀,上述部分地區(qū)被新亞述帝國(公元前911—前609年)征服,后來又被新巴比倫王國統(tǒng)治(公元前629—前539年),它們的關(guān)系變得更加緊密。雖然沒有打制和簽名的錢幣,但大量楔形文書生動地記錄了當時貨幣運作體系之復雜和精細。
一種頗有吸引力的觀點認為,發(fā)明造幣是為了滿足商人和公民日常生活的實際需求。另一種合理的觀點是錢幣被用于稅收制度,而且成為發(fā)行機構(gòu)的收入來源。制作錢幣很可能是王族或公民的特權(quán),在他們自己的領土范圍內(nèi),不容許任何偽造或競爭機制存在,并且可能通過施行嚴厲的懲罰措施來保護這一制度。我們可以從多個方面來解釋錢幣何以成功。例如,錢幣發(fā)行國可以通過與外幣間的匯率波動盈利,比如托勒密埃及,或者通過操控錢幣本身所含金屬價值與其重量標準之間的比率獲利。(44)同時,還有一種假設認為,對于發(fā)行者(如國王或自由城市)來說,錢幣是一種強大的工具,通過發(fā)行成千上萬在境內(nèi)外流通的錢幣,創(chuàng)造特定圖像來滿足發(fā)行者和使用者的自豪感,可以維護其統(tǒng)治和權(quán)力。如此看來,希臘語nomos(法律)和nomisma(錢幣或錢幣系列)兩個術(shù)語的近似關(guān)系就尤為明顯了。(45)
在阿黑門尼帝國(公元前550—前330年),最早的王家錢幣是克洛伊索斯金幣和銀幣(約10.70克),出現(xiàn)于公元前6世紀中期。它們正面展示的是一頭獅子前半身與一頭牛相對而立的圖像。從大流士一世(Darius I,約公元前522—前486年)時起,波斯大王所造的經(jīng)典錢幣是大流克金幣(約8.40克)。“大流克”之名就源自大流士國王,正面是以弓箭手形象出現(xiàn)的戴王冠的國王。銀幣也采用相同圖像,稱作西格羅(約5.50克),價值相當于一枚大流克的1/20。然而,公元前6—前5世紀,希臘出現(xiàn)了一種新型的錢幣,即所謂的雅典貓頭鷹幣,它成為一種典型的國際貨幣,甚至在阿黑門尼帝國境內(nèi)也大量流通,數(shù)量比西格羅還要多,盡管后者是國家貨幣。與此同時,埃及和近東地區(qū)也出現(xiàn)了大量的仿貓頭鷹幣。(46)
希臘人到來之前的中亞和印度西北部
大流克和西格羅是整個阿黑門尼帝國的法定貨幣,然而亞歷山大到達興都庫什山以北之時,當?shù)貙κ褂眉由w戳記和打制的錢幣仍不熟悉,大部分支付還是要借助物物交換、實物支付以及稱量金屬等方式完成。(47)一般認為在興都庫什山以北發(fā)掘出的大流克和西格羅不是當?shù)劐X幣,雖然其中一部分很可能是亞歷山大東征之后,由在此定居的希臘和馬其頓殖民者所發(fā)行。(48)值得注意的是,后者是一系列雙倍面值的大流克,帶有ΣTA MNA ΦΛ、ΦA、ΦΛ、和Φ
等花押,這些花押與仿雅典貓頭鷹幣和巴克特里亞地區(qū)發(fā)行的以索菲特斯(Sophytos)名義打造的錢幣直接相關(guān),下文會再討論到這幾種錢幣。
至于興都庫什山的另一側(cè),學界對西北印度的北部地區(qū)何時何地出現(xiàn)最早的錢幣問題爭論不休。1924年,在塔克西拉的皮爾丘遺址(Bhir Mound in Taxila)的一處窖藏中發(fā)現(xiàn)了1167枚所謂的“彎條幣”(bent-bars)。錢幣學家們認為,這種特殊類型錢幣應當就是該地區(qū)最早的錢幣。(49)約翰·阿蘭和H. C.沃爾什根據(jù)其中的三枚外來幣判斷,該窖藏被掩埋的時間應當是公元前5—前4世紀。(50)這三枚外來幣中,兩枚為亞歷山大大帝所造,另一枚屬于腓力三世(Philip III Arrhidaeus of Macedonia,公元前323—前317年),它們品相良好,而窖藏中的西格羅則有明顯磨損痕跡,證實了阿蘭和沃爾什的判斷。
波比拉赫奇已經(jīng)證明過,彎條形錢幣曾在印度的帕羅帕米薩代(Paropamisadae)和犍陀羅地區(qū)廣泛流行,尤其是像米爾扎卡(Mir Zakah)一號、二號這樣的窖藏中發(fā)現(xiàn)了大量彎條幣。(51)此外,塔克西拉的王公——印度國王翁菲斯(Omphis,后來以“Taxiles”之名為人熟知)為了說服亞歷山大不要毀滅自己的王國而向其贈送的錢幣也跟這種彎條幣相似。昆圖斯·庫爾提烏斯·魯弗斯(Quintus Curtius Rufus,生活于公元1世紀)記載,公元前327年春,亞歷山大向塔克西拉進軍,翁菲斯派遣使者告訴亞歷山大,他已經(jīng)準備好獻出自己的王國。亞歷山大欣賞這位印度國王的態(tài)度,于是允許他仍然保持自己的地位、頭銜和權(quán)力。(52)我們還知道,翁菲斯獻給亞歷山大80塔蘭特銀幣:
他宴請了亞歷山大三天,到第四天,宣布自己已經(jīng)為赫菲斯提昂(Hephaestion)的軍隊準備好糧食,不僅要送給亞歷山大和他所有的朋友們黃金冠冕,還另有80塔蘭特銀幣(argentum signatum)作為禮物。亞歷山大對翁菲斯的慷慨非常滿意,不僅歸還了他的贈禮,而且額外從自己的戰(zhàn)利品中拿出1000塔蘭特回禮,另外還有許多供餐桌使用的金銀器皿……(53)
昆圖斯提到的“argentum signatum”,很可能就是前文提到的彎條形錢幣或銀塊。
圓形幣與彎條幣并行存在,丹尼爾·斯倫貝謝(Daniel Schlumberger)將其稱為“新型錢幣”(monnaies d’une espèce nouvelle)。它們通過捶打模具或加蓋戳記制成,主要發(fā)現(xiàn)于沙曼哈佐利窖藏(Tchaman-I Hazouri hoard)和謝罕德里窖藏(Shaikhan Dehri hoard)之中。(54)這些錢幣按照阿黑門尼西格羅銀幣的重量標準(5.50克)制作,使用單倍或雙倍(11克)面值。波比拉赫奇已經(jīng)證明,通過捶打模子制作的圓形錢幣在時間上早于印戳記的圓形錢幣,前者時間為公元前5世紀,后者時間為公元前3世紀,彎條或方塊狀錢幣出現(xiàn)得比它們更晚。(55)根據(jù)斯倫貝謝的假設,追溯這類錢幣的起源“不必越過印度河,應該在阿黑門尼帝國的東部行省之內(nèi)尋找”。 (56)謝罕德里窖藏發(fā)現(xiàn)的幾個空白的幣坯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彎條或方塊幣的生產(chǎn)過程,即通過澆鑄或從金屬板上切割而來。但該窖藏最重要的發(fā)現(xiàn)是四個金屬塊,每塊重量相當于72個西格羅銀幣(約400克),證明自公元前5世紀,印度就已經(jīng)掌握了白銀冶煉和精煉技術(shù)。法國奧爾良的IRAMAT實驗室對謝罕德里窖藏的若干錢幣、幣坯和金屬塊作了計量分析,結(jié)果明確表明含銀量在90%到92%之間,與阿黑門尼王朝打造的銀幣不相符,因為后者含銀量在97%到98%之間。以上幾點都支持這些錢幣起源于本土的判斷。(57)
通過對上述各類錢幣、幣坯和銀塊的研究,我們得出以下結(jié)論:它們是印度西北部最初的錢幣,當時該地區(qū)尚處于波斯大王統(tǒng)治之下。波比拉赫奇提出要重新考慮這些“新型錢幣”的發(fā)行時間,應將它們重新歸到公元前5世紀,因為謝罕德里窖藏中發(fā)現(xiàn)了一枚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20年左右的雅典四德拉克馬銀幣,從而為我們確定了窖藏的上限。現(xiàn)已發(fā)現(xiàn)了各種面值的彎條形錢幣:二西格羅(11克),一西格羅(5.50克),半西格羅(2.75—2.80克),四分之一西格羅(1.40克),六分之一西格羅(0.90克),八分之一西格羅(0.70克),二十分之一西格羅(0.27克),直至四十分之一西格羅(0.13克),它們的存在肯定了波比拉赫奇1999年所提出的假設的合理性。考慮到米爾扎卡一號窖藏中至少有560枚小面值的彎條幣,(58)這種錢幣的流通量一定相當可觀。1992—1993年冬天,米爾扎卡二號窖藏有近50萬枚錢幣和數(shù)千枚彎條形錢幣遭到非法發(fā)掘和搶劫。(59)巴基斯坦境內(nèi)也發(fā)掘出了數(shù)百枚錢幣,特別是1924年在皮爾丘發(fā)現(xiàn)了79枚。(60)以上種種充分證明,亞歷山大到來之前,興都庫什山以南地區(qū)就早已存在一個組織完備且高產(chǎn)的錢幣生產(chǎn)體系。
錢幣的基本特征
希臘—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王國的歷史相互影響,它們的錢幣銘文布局經(jīng)歷了幾次重大變化。希臘—巴克特里亞錢幣都是圓形,銘文特點是只出現(xiàn)在背面,而印度—希臘人錢幣則有希臘語和印度語言兩種文字,同時出現(xiàn)在正面和背面。幣文始終有相同的構(gòu)成元素——屬格形式的國王頭銜(BAΣIΛEΩΣ)和名字(意為:某國王的[錢幣])。從公元前2世紀早期開始,使用贊語(如ΘEΩΣ,“神圣的”;MEΓAΣ,“偉大的”;ΣΩTHP,“拯救者”)也成為幣文的特征之一。特殊情況下,幣文中會提到國王父母或前任國王等,如所謂的“譜系”(pedigree)四德拉克馬。(61)
最早的希臘—巴克特里亞錢幣銘文布局方式相對簡單,所有的金、銀和銅幣都垂直排列()。銅幣上有微小的變化,銘文有時會橫向平行排列(
)。從公元前250年至前170年,興都庫什山以北的錢幣沒有其他明顯變化。但是在興都庫什山以南,希臘人新征服的印度土地上的情況正好相反。一些有趣的特征影響了印度—希臘人錢幣上的銘文布局:它們采用雙語銘文和新式的方形幣坯,導致正面和背面的銘文都沿三條邊排列(正面:
;背面:
)。有少數(shù)例外的情況,背面是用佉盧文字母拼寫的犍陀羅語,從右向左讀,內(nèi)容與希臘語完全對應,包括國王的頭銜“maharaja”和名字。方形幣上的銘文排列方式又反過來影響了圓形錢幣,起初以圓圈狀連續(xù)排列(先是
,后是
),公元前2世紀中期開始變?yōu)閺闹虚g斷開(
)。這種排列方式隨即成為其他印度—希臘人國王錢幣銘文的標準樣式。
這些錢幣正面的國王頭像或胸像也頗具特色(背面圖像留待后文討論)。國王額頭上系著王帶(diadem),即一種環(huán)繞額頭的布條,以此表明他的王室身份,所以國王可以被清晰地辨認出來。但前三位希臘—巴克特里亞國王,即狄奧多托斯一世、狄奧多托斯二世和歐泰德姆斯一世,似乎都不太重視自己的肖像,盡管歐泰德姆斯一世在錢幣上將自己描繪成了長者的形象。可能直到公元前190—前180年德米特里一世統(tǒng)治時,我們才能在他的錢幣看到國王真實的肖像。公元前2世紀之后,國王肖像上開始出現(xiàn)少量不同頭飾,其中最常見、最著名的是飾有牛角或公牛耳朵的彼奧提亞頭盔(Boeotian helmet)。歐克拉提德一世是最早戴這種頭盔的國王,他的錢幣數(shù)量巨大,政治地位極其重要,這些都深刻地影響了他的后繼者們。
最后,必須提到花押所扮演的核心角色。幾乎所有的希臘化錢幣上都有花押,它們由一串希臘字母組合而成。盡管一些錢幣因為花押的形狀和構(gòu)成要素差異很大而顯得非常復雜,但大量的錢幣正面模具相互關(guān)聯(lián),證明它們的生產(chǎn)其實是組織有序的。花押曾先后被解釋為:
——城市名
——統(tǒng)治年代
——督造錢幣的地方官標志
——造幣場標志
——被國王授權(quán)制作錢幣的私人商行標志
隨著錢幣學研究的發(fā)展,通過對模具、幣文和錢幣風格的研究,各種花押逐漸被聯(lián)系起來。2003年,波比拉赫奇根據(jù)對一處印度—斯基泰窖藏(Bara hoard)的模具研究,以及希臘—巴克特里亞(歐克拉提德一世)和印度—希臘人(米南德一世)錢幣之間的模具聯(lián)系,估算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至少有三個或四個造幣場。(62)他沒有判斷花押本身的含義,而是通過正面模具、風格和語言之間的聯(lián)系,勾勒出了兩個王國所用花押的時空和地理框架。要完善這個框架,不僅有待未來進一步的模具研究,還需對不同地區(qū)所用花押的頻率進行詳細分析。
在塞琉古王國,幾乎所有錢幣上都有一個或多個花押,通常位于背面。盡管其中一部分花押的地理分布已經(jīng)得到比較充分的研究,如底格里斯河畔的塞琉西亞(Seleucia on the Tigris)、奧龍?zhí)厮购优系陌矖l克(Antiocheia on the Orontes)、安菲波利斯(Amphipolis)、巴克特拉(Bactra)等地的造幣場,并且可以通過它們的開工、遷移甚至活動中斷等情況來追蹤造幣場的歷史,但我們目前對這些花押的解釋仍然存在爭議。勒里德爾(G. Le Rider)駁斥了花押是造幣官標記的假設,認為當時存在一個常設公共職位(即官員)來專門監(jiān)管持續(xù)不斷的造幣活動的可能性很小。更可信的假設是這些花押代表了造幣場的工匠,他們承擔間歇性的造幣任務。(63)
總之,根據(jù)福斯曼(G. Fussman)的觀點,我們可以斷言,花押既不是城市名,也不是紀年標志、造幣場標記、團體名字或刻模師標記。是作坊標志的假設更不太可能,如果這樣的話,就存在有些模具會在不同作坊,甚至是同一個城市里的作坊之間傳來傳去的情況,這不符合造幣是有計劃地分配生產(chǎn)活動的預期目標。基于以上分析,我們提出假設:有特定的人被委派監(jiān)督錢幣生產(chǎn)。這可以支持我們的若干結(jié)論,雖然這種假設仍不確定,尤其是如何解釋某些花押被長期使用的情況。然而,從長遠來看,有些造幣場可能因為各種錢幣學分析無法知曉的原因(領土喪失、政治動蕩等)而搬遷。
類型、圖像和風格
中亞希臘化錢幣的類型可以分為以下幾種:希臘神、印度神、各種人物、附屬物與象征符號,以及動物。希臘—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錢幣上的希臘神有阿波羅(Apollo)、阿爾特米斯(Artemis)、雅典娜(Athena)、狄奧尼蘇斯(Dionysus)、狄奧斯庫里兄弟(Dioscuri)、赫利奧斯(Helios)、赫拉克勒斯(Heracles)、赫爾墨斯(Hermes)、尼科(Nike)、波塞冬(Poseidon)、塞勒涅(Selene)、提刻(Tyche)和宙斯(Zeus)。金、銀幣與銅幣之間有一項基本區(qū)別,前者背面通常是一位主要的希臘神祇,后者則展示了更為豐富的與宗教事件相關(guān)的希臘化圖像。因此,這些圖像提供了關(guān)于希臘和馬其頓殖民者的日常生活以及逐漸受到來自印度世界影響的豐富信息。印度—希臘人從公元前190年開始打制錢幣,這一時期正是德米特里一世征服印度領土的時候。有學者認為,以大象/馬作為圖像的無字銅幣(偶爾帶有希臘字母)可能是德米特里一世在塔克西拉發(fā)行的,(64)所以,這種在當?shù)匾呀?jīng)消失了兩個半世紀的技術(shù)和上文提到的“新型錢幣”被重新引入。盡管德米特里一世及其部分繼承者被明確地視作是希臘—巴克特里亞國王,但他們從這時起就已經(jīng)打制印度—希臘錢幣了。
在印度—希臘人王國早期階段,阿伽托克勒斯(Agathocles,約公元前180—前176年)統(tǒng)治下印度神對中亞希臘化錢幣的影響引人注目。他的一個方形銀幣系列展示了兩位印度神,正面是大力羅摩(Balarāma-Sa?kar?a?a),背面是黑天—克利須那(Vāsudeva-K???a)。這類錢幣最早在阿伊·哈努姆被發(fā)現(xiàn),(65)它讓我們清楚、明確地了解印度毗濕奴信徒的最初跡象。(66)阿伽托克勒斯和潘塔萊昂(Pantaleon)都發(fā)行了純印度風格的銅幣,這些錢幣正面是身穿長紗、手持蓮花的女性形象,背面則是典型的印度獅子。另外還有些錢幣的圖案是星星浮現(xiàn)在山丘上和樹被圍在柵欄中,與當?shù)赜《儒X幣非常相似。(67)所以,阿伽托克勒斯和潘塔萊昂的錢幣表明,公元前180年中亞的希臘殖民者已經(jīng)深入到犍陀羅和塔克西拉周邊地區(qū),即印度河流域,此前這里曾是阿黑門尼帝國的最東部邊境。(68)
正面國王肖像也迅速變化,以一系列不同帽子和頭盔為特征,這些元素都向錢幣使用者傳遞著特定政治信息。國王德米特里一世總被描繪成戴象頭皮盔的形象。這種頭飾令人印象深刻,被解釋成與他在印度的征服事業(yè)相關(guān),或者也可能是為了慶祝已經(jīng)取得的成功。
兩位印度—希臘人國王呂西亞斯(Lysias,公元前120—前110年)和德米特里三世(公元前100年)也戴著相同的象頭皮盔。國王安提馬庫斯一世(Antimachus I,公元前176—前171年)戴平頂帽(kausia),這是軍人們常戴的一種典型馬其頓頭飾,與他大約同時的阿波羅多托斯一世也戴這種帽子。前文提到,歐克拉提德一世大王引入了有牛角和公牛耳朵裝飾的彼奧提亞頭盔。他的主要競爭對手米南德一世則戴一種可調(diào)節(jié)面罩的頭盔。有意思的是,他們的后繼者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模仿歐克拉提德頭盔類型,另一種模仿米南德頭盔類型。此外,除胸像外,國王還可從背面視角展示自己系王帶,戴或不戴頭盔,以一種相當軍旅風格的姿勢投擲長矛的樣子。安提馬庫斯二世(Antimachus II,公元前165—前162年)還開創(chuàng)了國王騎馬的類型,早在印度—斯基泰人之前,它就已經(jīng)成為印度—希臘人國王錢幣上流行的形象,并一直延續(xù)到公元前1世紀中期。
雅典娜·阿爾基德莫斯(Athena Alkidemos),即“人民的保衛(wèi)者”,在馬其頓是一種廣為人知的錢幣圖像類型,米南德一世時期被應用于印度—希臘人錢幣。雖然她曾經(jīng)在亞歷山大大帝的錢幣上短暫出現(xiàn)過,但出現(xiàn)在中亞的希臘化錢幣上更可能是在暗示本地希臘權(quán)力的馬其頓起源。(69)起初,這位女神的風格非常古風,后來逐漸演化,到印度—希臘人統(tǒng)治末期特別是公元前1世紀末,其形象明顯退化。另一方面,宙斯被描繪成各種不同的姿態(tài)(頭像或胸像、站像、坐在王座上的形象等),且與各種附屬物一同出現(xiàn)(閃電、赫卡特[Hecate]、尼科、大象等)。除最后五十年外,幾乎整個希臘時期的錢幣上都描繪過宙斯。
通過中亞希臘化錢幣的風格,我們可以確定哪些錢幣是國王在世時發(fā)行的,哪些是他們?nèi)ナ篮笠云涿x發(fā)行的。實際上,有些錢幣無論是從風格還是花押(或者二者結(jié)合)來看,都應晚于錢幣上所提及國王的統(tǒng)治年代。為此,我們必須討論一下“蠻族化”(barbarization)的概念,這是根據(jù)各類元素的缺失或變形(例如,人物特征變得越來越粗糙),以及幣文的錯誤或完全缺失來確定的。雖然有時我們并不清楚這些國王死后以其名義發(fā)行的錢幣(posthumous issues)究竟是希臘人還是非希臘人所造,但它們的年代學和類型學研究常常是理解希臘—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與周邊游牧民族關(guān)系的關(guān)鍵。這些希臘化錢幣被外族模仿并沿用類型,足以證明希臘錢幣在中亞的重要性和聲譽。希臘—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國王中,以下幾位國王的錢幣被仿造過:歐克拉提德一世、赫利奧克勒斯一世(Heliocles I,約公元前145—前130年)、米南德一世、安提阿爾吉達斯(Antialcidas,公元前115—前95年)和赫爾邁歐斯(Hermaios,公元前90—前70年)。毋庸置疑,這些國王統(tǒng)治時期都是發(fā)生深刻政治變革的時期。
作為“國際”貨幣的希臘錢幣
公元前6—5世紀,雅典貓頭鷹幣是當之無愧的“國際”貨幣。它們在整個希臘世界流通,并且在黎凡特和埃及等地被大量模仿。(70)從公元前4世紀中期開始,阿拉伯半島、美索不達米亞甚至巴克特里亞地區(qū)也參與到這一經(jīng)濟現(xiàn)象中來。在埃及,阿塔薛西斯三世(Artaxerxes III,公元前358/359—前338年)、薩巴凱斯(Sabaces,公元前338—前333年)、馬扎凱斯(Mazaces,公元前333—前332年)都發(fā)行過雅典貓頭鷹仿造幣。阿塔薛西斯三世使用的是埃及世俗文字,后兩位用阿拉米文。(71)因此,波斯大王最后的總督們似乎在埃及開創(chuàng)了在錢幣上出現(xiàn)國王名字的波斯傳統(tǒng)。
在更往東的地區(qū),馬扎歐斯(Mazaeus,約公元前361—前333年)于公元前360年左右被任命為西里西亞總督,后來又被阿塔薛西斯三世委任河外行省(Transeuphratia)總督之職。公元前331年底,馬扎歐斯投降亞歷山大并獻出塔普薩庫斯(Thapsacus)后,被亞歷山大任命為巴比倫總督。馬扎歐斯很快開始發(fā)行所謂的“獅子”四德拉克馬,采用阿提卡重量標準,這是亞歷山大允準他的特權(quán)。公元前328年馬扎歐斯去世后,這種錢幣上不再使用阿拉米字母但繼續(xù)生產(chǎn),可能直至公元前281年安條克一世即位才停止。此外,公元前4世紀末,巴比倫尼亞也制作了大量仿雅典貓頭鷹幣,上面刻有銘文AΘE或者是阿拉米字母拼寫的馬扎凱斯名字。有馬扎凱斯名字的錢幣相當復雜,有人認為它們是模仿了馬扎凱斯在埃及發(fā)行的錢幣(所以錢幣上有銘文),或者來自美索不達米亞。伊拉克1973窖藏中出土了數(shù)十枚有MZDK銘文的仿造幣。P. G.萬·阿爾芬(P. G. Van Alfen)認為,只有從公元前320年左右開始,隨著馬其頓人的到來,大量貓頭鷹幣的真品和仿品才從美索不達米亞流通到中亞,它們發(fā)揮作用的時間只有十年左右。(72)
眾所周知,公元前333年10月至公元前332年9月,塔爾蘇斯(Tarsus)和西頓(Sidon)先后開始發(fā)行亞歷山大錢幣。亞歷山大生前雖在底格里斯河以西地區(qū)(西里西亞、腓尼基、敘利亞)發(fā)行了自己的四德拉克馬銀幣,但他有生之年未曾試圖在帝國范圍內(nèi)削弱其他錢幣,強制推行自己的錢幣。皮爾格魯伯(R. Pirngruber)估計,公元前324至公元前318年間,巴比倫尼亞造幣場用于制作“亞歷山大”錢幣的正面模具有203個,共做出2706銀塔蘭特(或者400萬四德拉克馬)。(73)公元前311年以后,塞琉古王國和托勒密王國仍發(fā)行亞歷山大的錢幣,塞琉古一世(Seleucus I,公元前311—前281年)的大部分金銀幣都是這種類型,而托勒密一世(Ptolemy I,約公元前305—前285年)進行重大幣制改革之前發(fā)行的錢幣很少。在塞琉古王國,巴比倫是亞歷山大錢幣最主要的產(chǎn)地,直到公元前300—前290年仍在大量生產(chǎn)。
綜合考慮,公元前325年左右,希臘化世界東部地區(qū)流通的各式錢幣普遍越來越弱勢,即使是雅典貓頭鷹幣也不例外,無論原版還是仿造幣,它們都很快被亞歷山大錢幣以及后來的塞琉古國王錢幣所取代。四德拉克馬銀幣采用阿提卡重量標準,盡管重量有時會明顯波動,暗示統(tǒng)治當局控制力的削弱或它們在地方流通。不過無論如何,巴克特里亞為了參與與西鄰間的國際貿(mào)易,應該也會發(fā)行雅典貓頭鷹幣。(74)
中亞地區(qū)的前塞琉古錢幣
正如前面討論的,巴克特里亞由于位于伊朗和印度世界的邊緣,在亞歷山大東征之前仍未通行貨幣,交易時使用未經(jīng)加工的金屬,根據(jù)需要剪切相應重量。據(jù)波比拉赫奇的說法,中亞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少量大流克并非當?shù)刂谱鳎M管一些錢幣的生產(chǎn)時間可能是公元前4世紀末。(75)公元前329年后,隨著希臘—馬其頓殖民者來此定居,情況發(fā)生了徹底改變,這些人不僅習慣使用錢幣,而且還懂得打制錢幣。雖然后續(xù)時間線仍然不甚清楚,但公元前294年左右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轉(zhuǎn)折點——塞琉古王朝開始在巴克特里亞造幣,當時塞琉古一世剛開始與兒子安條克一世(Antiochus I,公元前281—前261年)共治。這兩個事件之間發(fā)生過什么呢?公元前325年和公元前323年分別發(fā)生了兩次起義,都遭到殘酷鎮(zhèn)壓,領導者是希臘—馬其頓殖民者,他們可能不愿在中亞永久定居,期望能在積累一些財富之后返回故土。(76)
因此,公元前4世紀末至前3世紀初的特點是突發(fā)了諸多政治變革。中亞曾經(jīng)是,并且依然是一片多種影響交匯之地,也是一個社會大熔爐,西方統(tǒng)治者必須適應這種環(huán)境以確保自己的地位。這三十年間,希臘化世界普遍存在動蕩,導致了許多暴力沖突,并出現(xiàn)了各種由半自治的統(tǒng)治者們發(fā)行的錢幣。巴克特里亞也生產(chǎn)了幾種錢幣,包括雅典貓頭鷹仿造幣、所謂的“鷹”系錢幣(“eagle” series),以及最重要的索菲特斯錢幣(Sophytos coins)等。(77)
公元前330年亞歷山大抵達中亞,公元前294年,安條克一世被任命為上省總督,二者為我們提供了發(fā)行雅典貓頭鷹仿造幣、鷹系錢幣和索菲特斯錢幣的明確時間界限,它們顯然都是在這個時間點之間制作的。有“索菲特斯”名字的錢幣有一個新的突出特點——它描繪了帶有護頰片(paragnatides)的頭盔。公元前305年左右,塞琉古一世在蘇薩(Susa)發(fā)行的紀念幣也是這種類型,(78)誠然,這種錢幣目前尚未在巴克特里亞地區(qū)發(fā)現(xiàn),但二者之間有明顯的相似之處。盡管我們可以提出假設,公元前294年之后,當安條克一世正以享有國王權(quán)威的共治者身份生活在伊朗和巴克特里亞,并于公元前292年左右開設了巴克特拉造幣場的時候,索菲特斯或許也能打制自己的錢幣,但這種假設很難成立。(79)因為塞琉古王國在此處發(fā)行錢幣,而且對巴克特里亞格外關(guān)注,說明這期間不能制作其他錢幣。公元前281年,安條克一世成為唯一的國王后情況更加明確,當?shù)貥藴时粡氐讖U除。
有兩種錢幣的歸屬仍然很復雜,難以確定,主要是由于它們的類型學問題。第一類錢幣是卡拉索斯(Kalathos)?/面正而立的貓頭鷹型,重量接近當?shù)貥藴实摹叭齻€半奧波爾”(trihemiobol, 0.87克)。1973年首次公布了一枚這種類型的錢幣,(80)來自在阿富汗發(fā)現(xiàn)的一批錢幣中。這批錢幣共8枚,大多是雅典貓頭鷹仿造幣和鷹型幣。此后又公布了3枚。乍一看,這個系列與前面提到的雅典貓頭鷹仿造幣之間沒有太大聯(lián)系,然而,1973年窖藏中出現(xiàn)的一枚錢幣讓卡拉索斯型錢幣與雅典貓頭鷹仿造幣有關(guān)的假設有了一定的可信度。第二類錢幣上也沒有銘文,正面是野豬頭,背面是獅頭。這類錢幣共11枚,1947年在米爾扎卡一號窖藏中被首次發(fā)現(xiàn),重量是當?shù)貥藴实亩W波爾(1.17克)。錢幣的正面是一串葡萄的圖案,至少三枚的正面還有花押。盡管類型不同,這兩個元素都表明該系列與雅典貓頭鷹仿造幣之間存在聯(lián)系。現(xiàn)在已經(jīng)充分證明,來自地中海希臘世界的錢幣至少從公元前4世紀初開始在中亞流通,所以為了確定哪些錢幣可能影響了希臘化世界東部的刻模師,必然要回顧希臘和馬其頓殖民者們來自何處。
雅典貓頭鷹仿造幣和索菲特斯錢幣都使用MNA(有時寫作ΣTA MNA)組成的花押。另外,一種以“持矛和弓的國王/橢圓形凹陷”為圖案的二大流克上有花押(或銘文?)ΣTA/MNA/ΦΛ,與上述錢幣有明顯相似之處。錢幣學家們對這些字母有多種看法。B. V.黑德(B.V. Head)曾經(jīng)認為它們表示重量,后來更傾向認為指的是公元前321年開始擔任巴克特里亞總督的斯塔薩諾爾(Stasanor of Soloi),而F.伊姆霍—布魯默(F. Imhoof-Blumer)則認為這些字母代表了Stamenes的名字。最近,伯納德在談到這些花押時提到了“簽名”的概念,但也承認無法確定具體指代的個人。最后,M.門多薩—薩那胡亞(M. Mendoza-Sanahuja)也認為這些字母是指斯塔薩諾爾,他發(fā)行這些二大流克可能是為了支付軍餉,同時提醒士兵們要效忠自己。(81)
亞歷山大統(tǒng)治時期,最東部也是最高產(chǎn)的造幣場之一位于巴比倫,它于公元前331年開啟,公元前305年停止生產(chǎn)。一般認為,公元前330年大流士三世(Darius III,公元前335—前330年)去世后出現(xiàn)的一系列大流克和二大流克由該造幣場生產(chǎn),據(jù)尼古拉—皮埃爾(H. Nicolet-Pierre),這些錢幣的發(fā)行時間甚至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23年6月亞歷山大去世之后。如果很難證明這些錢幣是亞歷山大本人所造,那么它們極有可能是被充作了軍餉。亞歷山大在穿越崩潰的波斯帝國的過程中,逐漸積累了成千上萬的塔蘭特。無論情況究竟如何,對于亞歷山大留在中亞的希臘和馬其頓定居者來說,大流克是司空見慣的貨幣,他們決定繼續(xù)使用這些錢幣也不足為奇。不管字母ΣTA MNA /ΦΛ和花押的真正含義是什么,它們都足以證明這些二大流克的產(chǎn)地位于伊朗高原以東地區(qū)。最后,即使我們無法找到任何能將其與斯塔薩諾爾或斯塔山德羅斯(Stasandros)聯(lián)系起來的決定性因素,但也沒有充分的證據(jù)否認這一假設。
重量及度量標準的演變
公元前4世紀末至公元前3世紀初,巴克特里亞錢幣的特點是存在兩種重量體系:四德拉克馬和二德拉克馬采用阿提卡重量標準,而更低的面值——德拉克馬、半德拉克馬、二奧波爾和奧波爾則采用所謂的“當?shù)亍睒藴省1M管阿提卡重量標準的錢幣可能也在巴克特里亞使用,但它們更可能是用于滿足國際貿(mào)易的需求,正如我們前面已經(jīng)討論過的,雅典貓頭鷹幣是其中最重要的貨幣之一。地方標準的存在以及它只用低面值,說明這些錢幣的使用范圍限于巴克特里亞。對于所有這些系列中的二德拉克馬硬幣,一部分錢幣學家認為它們同時符合兩種不同的重量標準,另一觀點則認為它們僅符合本地標準。然而,如果當?shù)氐吕笋R重不超過3.5克左右的話,那么與之相匹配的二德拉克馬重量應該在7克左右。兩種面值的平均重量不僅明確了與當?shù)氐吕笋R相匹配的重量,更重要的是還需對二者加以區(qū)分。(82)
這種重量標準一直用到塞琉古王朝時期,塞琉古一世和安條克一世聯(lián)名發(fā)行的錢幣就是這種標準。那么它是如何起源的呢?有一種有趣的錢幣標準在年代和地理上都與之相近,即印度戳印幣的重量標準,理論上每拉提(ratti)0.11克,三十二拉提即3.52克。(83)除產(chǎn)地印度外,在巴克特里亞也發(fā)現(xiàn)了這種印度錢幣,尤其是阿伊·哈努姆遺址中發(fā)掘出了數(shù)百枚。(84)所以,這種數(shù)量豐富的錢幣很可能影響了定居在興都庫什山以北的希臘和馬其頓殖民者的貨幣政策。然而,前文已經(jīng)提到殖民者精通錢幣的制作過程,如果考慮到這一點,以及他們所表現(xiàn)出的強烈文化認同的話,這種觀點又太過牽強。最重要的是沒有證據(jù)證明在亞歷山大之前,這些印度錢幣曾在巴克特里亞流通,當時這里是阿黑門尼帝國的一部分。事實上,從公元前4世紀初開始,興都庫什山以南地區(qū)就開始打制一些“新型錢幣”,它們可以被視作彎條幣的前身。雖然伯納德有力證明了公元前4世紀,阿拉科西亞(Arachosia)、帕羅帕米薩代和印度河流域,也就是和孔雀帝國建立了經(jīng)濟聯(lián)系,(85)但我們無法對巴克特里亞得出同樣明顯的結(jié)論。所以,目前還是要對這種假設保持審慎的態(tài)度。
伯納德根據(jù)斯倫貝謝的分析,認為所謂的地方標準實際上是馬其頓標準,在亞歷山大錢幣改革之前就已經(jīng)使用。事實上,公元前359年,馬其頓人腓力二世(Philip II,約公元前359—前336年)上臺后發(fā)行了兩種重量標準的錢幣:金幣采用阿提卡重量標準,銀幣采用新的、短暫的“色雷斯—馬其頓”(Thracian-Macedonian)標準,四德拉克馬重14.5克。對此最可能的解釋是兩種錢幣分別有不同的使用目的,因為雇傭兵更青睞黃金。亞歷山大統(tǒng)治之初也采用了這種標準,發(fā)行了一種宙斯/鷹型錢幣,反面的鷹轉(zhuǎn)頭回望下方的雷電。至于我們所關(guān)注的巴克特里亞,當?shù)刂亓繕藴世碚撋厦康吕笋R3.62克,半德拉克馬1.81克,二奧波爾1.21克,一奧波爾0.60克,然而實際上由于磨損或錢幣生產(chǎn)過程中缺乏精準控制,有時會導致錢幣重量略低于標準。
從錢幣學方面講,生活在興都庫什山以北的希臘—巴克特里亞人和興都庫什山以南的印度—希臘人之間最主要的區(qū)別,是他們使用不同重量標準的錢幣。阿提卡重量標準是每德拉克馬重4.20克,公元前4世紀在巴克特里亞定居的希臘殖民者自然采用這一標準。而帕羅帕米薩代、犍陀羅和旁遮普的印度人則在公元前2世紀初創(chuàng)造了重量更輕的所謂“印度標準”,每德拉克馬重約2.45克,繼承了印度戳記幣的重量標準。兩種標準包含了類似的面值,但重量不同:四德拉克馬分別是16.8克和9.8克,半德拉克馬分別是2.10克和1.22克。希臘—巴克特里亞人還打制奧波爾(0.70克)和半奧波爾(0.35克),印度—希臘人則未用這種面值。兩個群體都發(fā)行了阿提卡標準的斯塔特金幣(8.40克)。最后,幾位印度—希臘人國王曾發(fā)行過阿提卡標準的四德拉克馬銀幣,(86)這就帶來一個問題:如何解釋這一系列錢幣的起源和用途?如果不是在他們自己的領土范圍內(nèi)使用的話,國王們?yōu)槭裁磿l(fā)行這種錢幣?一些歷史學家認為,這可能證明公元前2世紀中期希臘人雖然受到斯基泰游牧民族和月氏人的沖擊,但仍占據(jù)著興都庫什山以北的部分領土,更確切的說是仍占據(jù)著巴達赫尚地區(qū)(Badakhshan region)。更可能的解釋是,這些錢幣被用于商業(yè)目的,或者是為了阻止游牧民族越過興都庫什山而向其交納的供奉,但公元前1世紀,他們最終還是逐漸摧毀了印度—希臘人的統(tǒng)治。
銅幣存在許多問題,因為有時重量標準會急劇變化,導致面值分類非常困難。(87)此外,銅幣更易遭到腐蝕,重量也會有所變化。銅幣最基本的希臘面值是查柯(chalkos),相當于六分之一德拉克馬,然而,大多數(shù)錢幣學家更傾向于使用“單位”(unit)這一術(shù)語來描述希臘—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的銅幣。希臘—巴克特里亞人的一單位重量大約是4.20克,以此為基礎,可以分為四分之一單位(1.05克)、二分之一單位(2.10克)、二單位(8.40克)、三單位(12.60克)、四單位(16.80克)以及六單位(25.20克)。印度—希臘人的一單位銅幣重約2.45克(所以像印度標準的德拉克馬一樣,一單位重量也更輕)。兩個王國的歷史都對銅幣體系產(chǎn)生了至關(guān)重要的影響:公元前2世紀,歐克拉提德一世統(tǒng)治下的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和米南德統(tǒng)治的印度—希臘人王國之間爆發(fā)了一場大戰(zhàn),歐克拉提德的勝利深刻地改變了興都庫什山南北兩側(cè)的貨幣政策。當公元前145年左右米南德一世重新掌權(quán)的時候,他從根本上改變了自己的銅幣系統(tǒng),一單位銅幣從2.45克變?yōu)?.75克,(88)同時,上面還有相應的希臘字母(A、B、Γ、Δ、H、Θ、Σ)表示面值,防止印度人不清楚錢幣的類型和大小。但這一嘗試顯然沒有成功,米南德的后繼者們放棄了字母系統(tǒng)。
希臘化錢幣的影響
大約公元前2世紀中期,先是索格底亞那,然后是巴克特里亞逐漸落入游牧部落控制之下。這些游牧民族分為斯基泰人和來自中國西部的月氏人。月氏人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們后來建立了貴霜王朝。在興都庫什山以南,印度—希臘人繼續(xù)統(tǒng)治了大約150年。這場危機是內(nèi)外因素的直接后果。希臘—巴克特里亞人和印度—希臘人之間的對抗日益緊張,巴克特里亞和索格底亞那之間的領土爭奪戰(zhàn)爭都導致了深重的王朝危機,當?shù)厝藢οED人的統(tǒng)治感到不滿。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由于置身于西方的帕提亞王國、北方和東方游牧的斯基泰人和月氏人之間,也感到壓力與日俱增。
要理解印度—希臘人政權(quán)消失,以及月氏人在帕羅帕米薩代定居的情況,對各種仿赫爾邁歐斯的錢幣系列的研究是關(guān)鍵。(89)赫爾邁歐斯與阿奇比烏斯(Archebius)同時代,但這兩位國王統(tǒng)治區(qū)域不同。根據(jù)花押為我們提供的信息,阿奇比烏斯統(tǒng)治犍陀羅和西旁遮普(印度河流域以及塔克西拉周邊),赫爾邁歐斯的王國則位于帕羅帕米薩代地區(qū),在高加索的亞歷山大里亞(Alexandria in Caucasus,即貝格拉姆)附近。約公元前70年,赫爾邁歐斯去世后,帕羅帕米薩代的希臘人政權(quán)最終滅亡,但他的錢幣卻被后來的一系列錢幣模仿,區(qū)分這些仿造幣的主要依據(jù)是它們的風格和銘文都越來越“蠻族化”。最早打制這些仿造幣的是月氏人和印度—斯基泰人,后來印度—帕提亞人貢多法勒斯(Gondophares,公元30—50年)統(tǒng)治時期也發(fā)行了仿赫爾邁歐斯錢幣。這一漫長系列最引人注目的變化發(fā)生在最后:庫久拉·卡德菲塞斯(Kujula Kadphises)的名字(Kujulakasa kushanayavugasa dhramathidasa意為“丘就卻 貴霜首領 虔誠的”),取代了原有的印度銘文Maharajasa rajarajasa mahatasa Heramayasa(“大王 眾王之王 偉大的 赫爾邁歐斯”)。丘就卻是月氏貴霜部落成員,公元1世紀建立了以自己部落命名的王朝。
印度—斯基泰人屬于東斯基泰人,大約于公元前1世紀中期定居在今巴基斯坦北部。他們是羅馬文獻中提到的“薩卡人”(Sacae),也是中國文獻記載中的“塞人”。考古資料清楚地證明,他們與黑海沿岸的斯基泰人,即薩爾瑪提亞人(Sarmatians),以及來自阿爾泰山的斯基泰人之間存在聯(lián)系。然而,即使最近幾年有大量銘文被發(fā)現(xiàn),由于缺乏可靠的文獻記載,印度—斯基泰人的歷史和年代問題仍模糊不清。印度—斯基泰國王阿澤斯一世(Azes I)創(chuàng)造的紀年在一個半世紀后仍被使用,(90)見證了該王朝在整個犍陀羅地區(qū)的強大影響力。印度—斯基泰錢幣很容易辨認,公元前1世紀中期,沃諾尼斯(Vonones)發(fā)明了國王騎馬像后,幾乎所有的印度—斯基泰錢幣都采用這種類型。
月氏人占領帕拉帕米薩代的同時,一位名叫毛伊斯(Maues)的印度—斯基泰王公占領了塔克西拉。他的統(tǒng)治時間開始于公元前78—前58年之間。通常認為,毛伊斯就是1862年發(fā)現(xiàn)的Pakita銅板銘文中提到的國王“Moga”,該銘文的時間是Moga大王第78年。(91)到目前為止,只有這則銘文中提到了毛伊斯。毛伊斯徹底顛覆了他的印度—希臘人前輩們的造幣習慣,取消了在錢幣正面描繪國王胸像的傳統(tǒng),他的后繼者們亦是如此。毛伊斯還將常見的希臘和犍陀羅語頭銜BAΣIΛEYΣ/maharaja(“國王”)替換為BAΣIΛEYΣ BAΣIΛEΩN/rajatiraja(“眾王之王”),這是源自波斯的稱號。(92)他在布色羯邏伐底(Pushkalvati)和塔克西拉設有造幣場,另外還有一個造幣場位置尚不確定。(93)他與印度—希臘人國王阿爾特米多羅斯(Artemidoros)之間關(guān)系密切,阿爾特米多羅斯在一類錢幣上聲稱自己是毛伊斯的兒子(養(yǎng)子?)。毛伊斯去世后,他的王國被希波斯特拉圖斯(Hippostratus)、泰勒夫斯(Telephos)、阿波羅多托斯二世(Apollodotus II)和阿爾特米多羅斯等四個印度—希臘人國王瓜分。
印度—帕提亞王國起源于伊朗東部和阿富汗西部地區(qū)之間的錫斯坦(Sistan),所以這個王朝中有帕提亞(即伊朗)元素不足為奇。印度—帕提亞王國的范圍要比印度—斯基泰王國更加廣闊,包括錫斯坦(阿里亞和德蘭吉亞那)、阿拉科西亞、帕羅帕米薩代、犍陀羅、查謨(Jammu)和信德(Sind)等地。印度—帕提亞人生產(chǎn)銀幣和銀銅合金幣,但沒有青銅幣,放棄了當時使用的復本位制。印度—帕提亞錢幣的類型因地區(qū)而定,每個地區(qū)都有自己的特色,根據(jù)情境不同有所變化。在錫斯坦,錢幣類型、重量標準(每德拉克馬3.70克)以及國王肖像模式都直接受帕提亞錢幣影響;在阿拉科西亞,錢幣采用印度重量標準,是希臘語—犍陀羅語雙語幣;在犍陀羅,印度—斯基泰人錢幣尤其是錢幣正面的國王騎馬像,是印度—帕提亞錢幣的模范;在查謨,印度—帕提亞人錢幣受拉竺烏拉(Rajuvula)錢幣的啟發(fā)。
最后,各貴霜王中,只有庫久拉·卡德菲塞斯(Kujula Kadphises)的統(tǒng)治時間(公元50—90年)相對確切,這得益于中國史書的記載和他的錢幣。《后漢書》提到一位名叫“丘就卻”的翖侯(yabghu,意為領導者)統(tǒng)一了貴霜帝國。歷史學家和錢幣學家都認為,中國史書中記載的這位人物就是這位庫久拉·卡德菲塞斯,他的名字用希臘語拼寫為KAΔAΦEΣ或KOZOΛA KAΔAΦEΣ,用犍陀羅語拼寫為Kujula kasa或Kuyula Kaphsa。(94)丘就卻的孫子,威瑪·塔克圖(Vima Takto,公元90—95年或公元95—100年)的兒子威瑪·卡德菲塞斯(Vima Kadphises)統(tǒng)治初年,發(fā)行了一系列特殊金幣,上面刻有銘文BACIΛEωC OOHMO TAKTOOY KOTTANOY YIOC(貴霜人威瑪·塔克圖之子)。這類錢幣的設計,尤其是銘文排列方式受到了250多年前希臘—巴克特里亞國王阿伽托克勒斯和安提馬庫斯一世“譜系”錢幣的啟發(fā)。(95)這些錢幣可能是威瑪·卡德菲塞斯發(fā)行的最早的錢幣,首次用希臘文轉(zhuǎn)寫了威瑪·塔克圖的名字(Vema Taktu或Vema Takho)和頭銜(kushana yavugasa),之前這些內(nèi)容都用印度語拼寫,雖然最后一個頭銜在赫勞斯幣(Heraios coins)上刻成了“KOIIANOY”。(96)正如拉巴塔克銘文(Rabatak inscription)所反映的,希臘文直到迦膩色伽一世時期(Kanishka I,公元127—150年)才在官方文書和錢幣中正式被巴克特里亞語所取代。(97)
結(jié)語
希臘—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統(tǒng)治下發(fā)行的中亞希臘化錢幣為我們了解那些生活在希臘世界邊緣的人的歷史和文化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希臘—巴克特里亞國王們發(fā)行了大量錢幣,他們的貨幣政策受技術(shù)條件的直接影響,最早一批統(tǒng)治者們錢幣風格的多樣性證明了這一點。所以,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的前五十年,見證了一個緩慢但清晰的轉(zhuǎn)變過程:巴克特里亞繼承了塞琉古的造幣習慣,在公元前3世紀上半葉實現(xiàn)了貨幣化,國王、造幣場人員以及刻模師能完全掌控生產(chǎn)過程。錢幣與國家聯(lián)系在一起。但我們必須牢記,它們最初并不打算在王國之外流通,無論含有怎樣的政治信息,它們的首要以及最重要的目標是服務希臘—巴克特里亞人和當?shù)氐陌涂颂乩飦喨恕K裕?世紀初之前,我們在錢幣上找不到相對真實的肖像。最早的希臘—巴克特里亞國王看起來并不真正在意自己的肖像是否寫實。歐泰德姆斯二世和安提馬庫斯一世統(tǒng)治時期,這種傾向逐漸減弱,這二人雖使用了多種花押,但肖像非常相似。模具研究證明,金銀幣似乎是集中生產(chǎn),產(chǎn)地無疑與主要的權(quán)力所在地密切相關(guān),這個中心很可能是巴克特拉。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內(nèi)部如何分配錢幣仍是棘手問題,雖然將其與軍隊駐防網(wǎng)絡聯(lián)系起來合乎邏輯,但它肯定與應對游牧民族的威脅也有緊密的關(guān)聯(lián)。
印度—希臘人王國初創(chuàng)的幾十年,即公元前170—前130年間,王國疆界不斷變動,在戰(zhàn)爭與和平中發(fā)展到頂峰。阿波羅多托斯一世在位期間進行了創(chuàng)新,引入了新的錢幣重量標準。錢幣證實了考古學已經(jīng)告訴我們的信息:興都庫什山南北兩側(cè)的交流活躍而持久,并且,無論希臘—巴克特里亞人和印度—希臘人關(guān)系如何,他們似乎都無法設想自己的領土空間與對方相分離。統(tǒng)治帕羅帕米薩代、犍陀羅和旁遮普的印度—希臘人國王都非常關(guān)心自己的錢幣是否被當?shù)氐挠《热怂邮堋_@種行為并不意味著他們要讓一個不習慣使用錢幣的族群去使用錢幣,他們要利用日常且重要的錢幣來確立希臘人的權(quán)力。但是,缺乏銘文資料使我們很難理解他們各自的錢幣是如何與另一種錢幣交互使用的,尤其是如果二者之間有兌換,兌換比率是多少。在純錢幣學的層面上,盡管花押的使用情況并不總與政治傳承相一致,但能看到國王之間因?qū)龟P(guān)系或世系傳承而相互影響。最后,米南德一世的王國分裂后出現(xiàn)了許多統(tǒng)治短暫的印度—希臘人王國,他們的貨幣政策至今仍不明確,最近也沒有關(guān)于它們的研究成果。
因此,我們提醒讀者不要將自己的研究局限于傳世的錢幣,而應將它們視為一個運行和演變的整體。希臘—巴克特里亞和印度—希臘人國王們似乎系統(tǒng)地采用了我們所稱的“半干預貨幣政策”,這體現(xiàn)在對錢幣背面圖案、所用的金屬、銘文尤其是王銜等幾項固定的、明確的特征的影響。希臘人在中亞和印度的歷史首先是錢幣學的歷史,對希臘人的后繼者們,即公元1世紀初期,逐漸終結(jié)了希臘人的統(tǒng)治那些人來說亦是如此。
(奧利維爾·波爾多撰 李瀟譯 徐朗校)
(1)如雅典錢幣上的雅典娜及貓頭鷹形象,厄基那錢幣上的烏龜形象(美神、港灣之神阿芙洛狄特的象征),科林斯錢幣上的雙翼小公馬珀伽索斯(Pegasos)和戴科林斯式頭盔的雅典娜形象。
(2)這些錢幣上的國王名字與稱號,一般均用希臘語屬格,如AΛEΞANΔPOY(of Alexander),意即“亞歷山大的錢幣”。
(3)李鐵生編著:《古希臘幣》,北京:北京出版社,2013年,第44—45頁,圖4-5、4-6、4-7、4-8。筆者2018年11月到馬其頓王國都城遺址培拉(Pella)考察,在博物館看到了數(shù)十枚當?shù)爻鐾恋鸟R其頓王國的錢幣。其中在歸屬于阿明塔斯三世(Amyntas III,約公元前393—前370/369年)和腓力二世的錢幣上,正面多為赫拉克勒斯、宙斯的頭像。關(guān)于希臘化錢幣的馬其頓淵源,詳見本卷第一章。
(4)Ian Carradice and Martin Price, Coinage in the Greek World, London: B. A. Seaby Ltd., 1988, p. 109.
(5)F. L. Holt, Alexander the Great and the Mystery of the Elephant Medallions,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3, Plate 2-5.
(6)Ian Carradice and Martin Price, Coinage in the Greek World, p. 116; M. Bieber, “The Portraits of Alexander,” Greece and Rome, Second Series, Vol. 12, No. 2 (Oct. 1965), p. 185.
(7)Ian Carradice and Martin Price, Coinage in the Greek World, p. 120; M. Bieber, “The Portraits of Alexander,” Greece and Rome, Second Series, Vol. 12, No. 2 (Oct. 1965), p. 186.
(8)關(guān)于希臘化錢幣的形成演變過程,詳見本卷第二、三章。
(9)Arrian, Anabasis of Alexander, 4.10.6-7, with 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P. A. Brunt,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3.[古希臘]阿里安:《亞歷山大遠征記》,李活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年,第133頁。伊索克拉底曾以赫拉克勒斯是腓力二世的祖先,來呼吁亞歷山大領導希臘人進攻波斯。見Isocrates, To Philip, 109-115, with 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George Norlin,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28. 也見N. G.L. Hammond, A History of Greece to 322 BC, 2nd ed.,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4, p. 576.
(10)Arrian, Anabasis of Alexander, 5.26.5-6.
(11)Ian Carradice and Martin Price, Coinage in the Greek World, p. 34.
(12)Otto M?rkholm, Early Hellenistic Coinage from the Accession of Alexander to the Peace of Apamea(336-188 B. C.),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1, p. 27. 關(guān)于小亞波斯總督的個人頭像錢幣圖片,見李鐵生編著:《古希臘幣》,北京:北京出版社,2013年,第89頁圖8-10,第90頁圖8-12,第108頁圖9-9,第111頁圖9-16、9-17。另見John Boardman, The Greeks in Asia, London: Thames & Hudson, 2015, p. 36, Illus. 14-16.
(13)有學者估計,此數(shù)大約是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前夕雅典整個國庫儲存量的19倍。Frank L. Holt, Thundering Zeus: The Making of Hellenistic Bactria,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9, p. 30, n. 21. 參見修昔底德:《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謝德風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年,第115頁及頁下注3所提供的數(shù)據(jù)。
(14)關(guān)于具體的類型、式樣,可參見上海博物館:《上海博物館藏絲綢之路古代國家錢幣》,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6年。
(15)詳見楊巨平:《阿伊·哈努姆遺址與“希臘化”時期東西方諸文明的互動》,《西域研究》2007年第1期,第96—105頁。
(16)A. K. Narain, The Indo-Greeks,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57, plate I. 5-6.
(17)印度—希臘人國王Agathocles的雙語錢幣上的印度神黑天(Vasudeva-Krishna,克利須那)也持有這樣的八輻輪。可見此輪是印度宗教觀念中的一個象征,任何宗教都可以賦予其特殊的含義。佛教將其視為法輪也是可以理解的。若仔細觀察,兩個八輻輪還是有區(qū)別的。前者的八輻是交叉分布,中間相交于一點;后者則是從中間的一個車轂輻射而出。而且雖然二者的外圈都有類似把手的突出部分,但前者明顯,后者則似隱似現(xiàn)。詳見Osmund Bopearachchi, Monnaies Gréco-Bactriennes et Indo-Grecques, Catalogue Raisonné, Paris: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1991, pl. 7 (Agathocle, serie 9), pl. 33 (Menander, serie 37).

圖A 阿伽托克勒斯雙語幣:大力羅摩/黑天

圖B 米南德雙語幣:法輪/棕櫚枝
(18)這些贊語言簡意賅,內(nèi)容豐富,幾乎包含了希臘化時期所有國王的榮譽稱號。如“偉大的國王”(BAΣIΛEΩΣ MEΓAΛOY)、“王中王”(BAΣIΛEΩΣ BAΣIΛEΩN),“正義者”(ΔIKAIOY)、“神顯者”(EΠIΦANOYΣ)、“愛希臘者”(ΦIΛEΛΛHNOΣ)等。詳見http://www.parthia.com/parthia_inscriptions.htm#Greek.
(19)有學者認為此為開國君主阿爾薩息。見Josef Wieseh?fer, Ancient Persia from 550 BC to 650 AD, London, New York: I. B. Tauris, 1996, p. 128.
(20)以公元前312年為始,以馬其頓歷1月、巴比倫歷7月、公歷10月為歲首。參http://www.parthia.com/parthia_ calendar.htm.
(21)迦膩色伽的一枚錢幣上就既有希臘式光輪和披衣的佛陀立像,也有希臘字母拼寫的“佛陀”(BOΔΔO)字樣。參見[法]雷奈·格魯塞:《東方的文明》,常任俠、袁音譯,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第252頁。圖像見http://www.coinindia.com/galleries-kanishka.html.
(22)2013年8月4日,筆者在敦煌市博物館發(fā)現(xiàn)了一枚印度—希臘人國王Lysias(公元前120—前110年)的方形銅幣,正面的希臘語銘文和頭像都清晰可見。正面是赫拉克勒斯肩扛他的標志性武器——木棒,希臘語銘文是BAΣIΛEΩΣ/ANIKHTOY/ΛYΣIOY。當時陳列的是正面,沒有看到反面,但很顯然,這是一個雙語幣。從錢幣圖譜可以看出,反面是側(cè)身站立的大象,其三邊是佉盧文銘文:maharajasa/apadihatasa/lisikasa,意思與希臘文基本一致。這是在國內(nèi)發(fā)現(xiàn)的第一枚印度—希臘人錢幣。但不知是當?shù)爻鐾粒€是來自別處。參見http://coinindia.com/galleries-lysias.html; Osmund Bopearachchi, Monnaies Gréco-Bactriennes et Indo-Grecques, Catalogue Raisonné, pl. 38-39 (Lysias, serie 8).
(23)《史記》卷一二三《大宛列傳》,二十四史點校本,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3164頁。
(24)《史記》卷一二三《大宛列傳》,第3174頁。
(25)《漢書》卷九六《西域傳》,二十四史點校本,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889頁。
(26)有關(guān)的錢幣圖像見上海博物館:《上海博物館藏絲綢之路古代國家錢幣》,第27頁第84圖;http://www.parthia.com/phraataces.htm#Musa。女王穆薩的石雕頭像也于1939年在蘇薩發(fā)現(xiàn)。見Benjamin Rowland Jr., “The Hellenistic Tradition in the Northwest India,” The Art bulletin, Vol. 31, No. 1 (Mar. 1949), pp. 5-6. 有關(guān)穆薩的記載見Josephus, Jewish Antiquities, 18.39-44, with 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Ralph Marcus,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30.
(27)《漢書》卷九六《西域傳》,第3885、3889頁。
(28)《魏書》卷一〇二《西域傳》,二十四史點校本,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271頁。
(29)關(guān)于漢佉二體錢的形制與分類,詳見J. Cribb, “The Sino-Kharosthi Coins of Khotan. Their Attribution and Relevance to Kushan Chronology” (Part 1), The Numismatic Chronicle, Vol. 144 (1984), pp. 128-152. 也見[英]克力勃:《和田漢佉二體錢》,姚朔民編譯,《中國錢幣》1987年第2期。
(30)E. Errington, The Charles Masson Archive: British Library, British Museum and Other Documents Relating to the 1832–1838 Masson Collection from Afghanistan, London: The British Museum, 2017.
(31)博物館收藏目錄的代表性成果有:P. Gardner, The Coins of the Greek and Scythic Kings of Bactria in the British Museum, London: The British Museum, 1886; V. A. Smith, Catalogue of the Coins in the Indian Museum Calcutta, including the Cabinet of the Asiatic Society of Bengal, Vol. 1,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06; R. B. Whitehead, Catalogue of Coins in the Panjab Museum, Lahore. Vol. 1: Indo-Greek Coins,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14; M. Mitchiner, Indo-Greek and Indo-Scythian Coinage, 9 vols., London: Hawkins Publications, 1975-1976. 歷史研究代表作品有:J. Prinsep, Essays on Indian Antiquities, 2 vol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858; A. Cunningham, Coins of Alexander’s Successors in the East, London: Argonaut Inco., 1884; E. J. Rapson, ed.,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India. Vol. I: Ancient India,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22; W. W. Tarn, The Greeks in Bactria and India,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38; A. K. Narain, the Indo-Greeks,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57; A. N. Lahiri, Corpus of Indo-Greek Coins, Calcutta: Poddar Publications, 1965.
(32)O. Bopearachchi, Monnaies Gréco-Bactriennes et Indo-Grecques, Catalogue Raisonné, Paris: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1991.
(33)S. Kovalenko, “The Coinage of Diodotus I and Diodotus II, Greek Kings of Bactria,” Silk Road Art and Archaeology, Vol. 4 (1995-1996), pp. 17-74.
(34)J. Jakobsson, “Antiochus Nicator, the Third King of Bactria?” The Numismatic Chronicle, Vol.170 (2010), pp. 17-33; C. D. Zeng, “Some Notable Die-links among Bactrian Gold Staters,” The Numismatic Chronicle, Vol. 173 (2013), pp. 73-78.
(35)O. Bopearachchi, Monnaies Gréco-Bactriennes et Indo-Grecques, Catalogue Raisonné.
(36)E. T. Newell, The Coinage of the Eastern Seleucid Mints: From Seleucus I to Antiochus III, New York: American Numismatic Society, 1938.
(37)P. Bernard, Fouilles d’A? Khanoum IV. Les Monnaies Hors-Trésors. Questions d’Histoire Gréco-Bactrienne, Paris: De Boccard, 1985.
(38)參見O. Bordeaux, “Compte-Rendu de B. Kritt, the Seleucid Mint of A? Khanoum,” Topoi,21/2 (2017), pp. 647-656.
(39)O. Bordeaux, Les Grecs en Inde. Politiques et Pratiques Monétaires (III e S. A.C. – I er S. P.C.), Numismatica Antiqua 8, Bordeaux: éditions Ausonius, 2018.
(40)P. Bernard, Fouilles d’A? Khanoum IV. Les Monnaies Hors-Trésors. Questions d’Histoire Gréco-Bactrienne.
(41)O. Bopearachchi, “Deux Documents Exceptionnels en Numismatique Indo-Grecque,” Cahiers Numismatiques, 189 (2011), pp. 3-6.
(42)T. Faucher, L. Brousseau and J. Olivier, “Expérimentations sur la Technique de Fabrication des Monnaies Grecques: Approches, Réalisation, Perspectives,” in F. Tereygeol, ed., Comprendre les Savoir-Faire Métallurgiques Antiques et Médiévaux, Actes de la Table-Ronde, Décembre 2009, Paris: Errance, 2013, pp. 71-99.
(43)G. Le Rider, La Naissance de la Monnaie. Pratiques Monétaires de l’Orient Ancien, Pari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2001.
(44)G. Le Rider, La Naissance de la Monnaie. Pratiques Monétaires de l’Orient Ancien.
(45)O. Picard, “Séries Monétaires et Nomisma: Comment Classer les Monnaies Grecques?” Revue Belge de Numismatique et de Sigillographie, Vol. 164 (2018), pp. 3-25.
(46)P. Briant, Histoire de l’empire Perse. De Cyrus a Alexandre, Paris: Fayard, 1996; P. G. Van Alfen, “Mechanisms for the Imitation of Athenian Coinage: Dekeleia and Mercenaries Reconsidered,” Revue Belge de Numismatique, Vol. 157 (2011), pp. 55-93. 關(guān)于這一主題,斯倫貝謝的《阿黑門尼帝國境內(nèi)的希臘貨幣》是必讀之作。D. Schlumberger, “L’Argent Grec dans L’Empire Achéménide,” in R. Curiel and D. Schlumberger, Trésors Monétaires d’Afghanistan, Paris: Klincksieck, 1953.
(47)G. Le Rider, Alexandre le Grand. Monnaies, Finances et Politiques, Pari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2003.
(48)O. Bordeaux (Pace Bopearachchi 1999), “S?phytos et Andragoras. Deux Cas de Monnayages Autonomistes entre Bactriane et Parthie Séleucides,” Monuments et Mémoires de la Fondation Eugène Piot. Académie des Inscriptions et Belles-Lettres, Vol. 99 (2021), pp. 77-154.
(49)J. Marshall, Taxila, 3 vol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51.
(50)J. Allan, Catalogue of the Coins of Ancient India, London: The British Museum, 1936; E. H. C. Walsh, “Two Hoards of Silver Punch-Marked Coins Found in the Bhir Mound at Taxila,” in J. Marshall, Taxila, Vol. 2, pp. 843-852.
(51)O. Bopearachchi, “La Circulation et la Production Monétaires en Asie Centrale et dans l’Inde du Nord-Ouest (Avant et Après la Conquête d’Alexandre),” Indologica Taurinensia, 25 (1999), pp. 15-119; O. Bopearachchi, “Achaemenids and Mauryans: Emergence of Coins and Plastic Arts in India,” in A. Patel and T. Daryaee, eds., Iran and India in the Longue Durée, Irvine:UCI Jordan centre for Persian studies, 2017, pp. 15-48.
(52)Quintus Curtius Rufus, Histories of Alexander the Great, 8.12.4-14.
(53)Quintus Curtius Rufus, Histories of Alexander the Great, 8.12.15-16.
(54)前者位于喀布爾附近,1993年發(fā)現(xiàn);后者位于布色羯邏伐底古城(Pushkalvalti),2007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這兩處窖藏,分別參見R. Curiel and D. Schlumberger, Trésors Monétaires d’Afghanistan; O. Bordeaux, “Compte-Rendu de B. Kritt, the Seleucid Mint of A? Khanoum,” Topoi, 21/2 (2017), pp. 647-656.
(55)O. Bopearachchi and A. Ur Rahman, Pre-Kushana Coins in Pakistan, Karachi: IRM Associates Ltd., 1995.
(56)R. Curiel and D. Schlumberger, Trésors Monétaires d’Afghanistan.
(57)O. Bopearachchi, “Achaemenids and Mauryans: Emergence of Coins and Plastic Arts in India,”in A. Patel and T. Daryaee, eds., Iran and India in the Longue Durée, pp. 15-48.
(58)R. Curiel and D. Schlumberger, Trésors Monétaires d’Afghanistan.
(59)相關(guān)錢幣照片參見O. Bopearachchi, “Deux Documents Exceptionnels en Numismatique Indo-Grecque,” Cahiers Numismatiques, 189 (2011), pp. 3-6.
(60)J. Marshall, Taxila, Vol. 3.
(61)O. Bopearachchi, Monnaies Gréco-Bactriennes et Indo-Grecques, Catalogue Raisonné.
(62)O. Bopearachchi, An Indo-Greek and Indo-Scythian Coin Hoard from Bara (Pakistan), Seattle: Amir Nawar Khan, 2003.
(63)也可以參考O. Bopearachchi and S. B. Majumbar, From Hindu Kush to Salt Range. Mauryan, Indo-Greek and Indo-Scythian Coin Hoards, Kolkata: The Ink Beyond Imagination, 2020. 作者支持花押是刻模師的標志和造幣名匠簽名的觀點。
(64)O. Bopearachchi, “La Circulation et la Production Monétaires en Asie Centrale et dans l’Inde du Nord-Ouest (Avant et Après la Conquête d’Alexandre),” Indologica Taurinensia, 25 (1999), pp. 15-119.
(65)R. Audouin and P. Bernard, “Trésor de Monnaies Indiennes et Indo-Grecques d’A? Khanoum(Afghanistan),” Revue Numismatique, 1973, pp. 238-289.
(66)C. Schmid, Le Don De Voir. Premières Représentations Krishna?tes de la Région de Mathurā, Paris: Efeo, 2010.
(67)J. Marshall, Taxila, Vol. 3.
(68)O. Bopearachchi, When West Met East: Gandhāran Art Revisited, Vol. 2, New Delhi: Manohar,2020.
(69)O. Bopearachchi, Monnaies Gréco-Bactriennes et Indo-Grecques, Catalogue Raisonné.
(70)P. G. Van Alfen, “Mechanisms for the Imitation of Athenian Coinage: Dekeleia and Mercenaries Reconsidered,” Revue Belge de Numismatique, Vol. 157 (2011), pp. 55-93.
(71)G. Le Rider, Alexandre le Grand. Monnaies, Finances et Politiques.
(72)P. G. Van Alfen, “Mechanisms for the Imitation of Athenian Coinage: Dekeleia and Mercenaries Reconsidered,” Revue Belge de Numismatique, Vol. 157 (2011), pp. 55-93.
(73)R. Pirngruber, The Economy of Late Achaemenid and Seleucid Babylonia,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7.
(74)P. Bernard, Fouilles d’A? Khanoum IV. Les Monnaies Hors-Trésors. Questions d’Histoire Gréco-Bactrienne.
(75)O. Bordeaux, “S?phytos et Andragoras. Deux Cas de Monnayages Autonomistes entre Bactriane et Parthie Séleucides,” Monuments et Mémoires de la Fondation Eugène Piot. Académie des Inscriptions et Belles-Lettres, Vol. 99 (2021), pp. 77-154.
(76)P. Bernard, Fouilles d’A? Khanoum IV. Les Monnaies Hors-Trésors. Questions d’Histoire Gréco-Bactrienne.
(77)O. Bopearachchi, “Sophytes, the Enigmatic Ruler of Central Asia,” Nomismatika Chronika, No. 15 (1996), pp. 19-32.
(78)A. Houghton and C. Lorber, Seleucid Coins: A Comprehensive Catalogue. Part I, Seleucus I through Antiochus III, Vol. 2, New York-Lancaster-London: ANS-CNG, 2002.
(79)E. Will, Histoire Politique du Monde Hellénistique, Vol. 1, Nancy: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Nancy, 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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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O. Bordeaux, “Compte-Rendu de B. Kritt, the Seleucid Mint of A? Khanoum,” Topoi, 21/2(2017), pp. 647-656.
(83)O. Bopearachchi, “La Circulation et la Production Monétaires en Asie Centrale et dans l’Inde du Nord-Ouest (Avant et Après la Conquête d’Alexandre),” Indologica Taurinensia, 25 (1999), pp. 15-119.
(84)R. Audouin and P. Bernard, “Trésor de Monnaies Indiennes et Indo-Grecques d’A? Khanoum(Afghanistan),” Revue Numismatique, 1973, pp. 238-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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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O. Bopearachchi, Monnaies Gréco-Bactriennes et Indo-Grecques, Catalogue Raisonné.
(88)O. Bordeaux, Les Grecs en Inde. Politiques et Pratiques Monétaires (IIIe S. A.C. – Ier S. P.C.).
(89)O. Bopearachchi, “La Circulation et la Production Monétaires en Asie Centrale et dans l’Inde du Nord-Ouest (Avant et Après la Conquête d’Alexandre),” Indologica Taurinensia, 25 (1999), pp. 15-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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