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本卷的主題是筆者多年來關注的一個問題。2007年，我在《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第6期發表了《希臘式錢幣的變遷與古代東西方文化交融》一文，算是對早年研究心得的一個總結。但之后這些年，尤其是把這一問題的研究上升到國家社科基金重大課題的子課題層面之后，我對這一問題的認識也有所深入，所以就班門弄斧，把該文加以補充修正，列入本卷的總論之中。

我對希臘化錢幣的研究興趣始于我的碩士學位論文。因為論文題目“希臘化文化宏觀考察”涉及希臘化時期中希兩大文明的接觸，自然也就要在同時期的中國文獻中尋找材料。結果發現，《史記·大宛列傳》《漢書·西域傳》中描述的安息、罽賓和烏弋山離的錢幣與我所知曉的希臘化錢幣多有相似之處。隨著研究的深入，我逐漸認識到它們之間居然有著承繼關系。“以銀為錢，錢如其王面”，“文為騎馬，幕為人面”，“文為人頭，幕為騎馬”，這不就是希臘化或希臘式錢幣的基本特征嗎？從希臘化錢幣到絲路錢幣，雖然歷經千年滄桑，錢幣的外觀上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基本特征仍然保留了下來。國王形象，不論是頭像、胸像還是立像，也不論是側面像還是正面像，都還在錢幣上基本保留；反面一般是王朝或國王的保護神，不論是希臘的神或其他民族的神，還是混合神，或是宗教的象征符號；正面或反面有表示國王名稱及其名號的銘文，有時兩面都有，一般是單語希臘語，也有雙語，甚至三語或僅有其他單語；形制為圓形，無孔，打壓而成；重量采用阿提卡制，也會減重，但兌換比例不變；幣材以金、銀、銅為主，也有合金。一王一幣或多幣，但新王即位，即發行自己的錢幣。此類金銀幣一般都是實幣，金屬含量就是實際價值，因而便于流通，后來成為絲路西線的通用貨幣，一直流行到阿拉伯人來臨之時。這種希臘化錢幣由于特殊的保存價值和流通上的便利，在希臘化文明遺產中流傳最廣、影響最為深遠。所以，在考察希臘化文明遺產與絲綢之路的密切關系時，我們就自然將其列為三大類遺產之一。

關于希臘錢幣、希臘化錢幣，以及本卷中提到的希臘式錢幣、絲路錢幣，國際錢幣學界素有研究，且成果甚豐，國內也有不少著述推介。但如何將其置于歐亞大陸文明互動和絲綢之路文明交流融合的大視野之下研究，確實還是一個新的課題。好在有前輩和國內外同行的研究成果作為基礎，有本卷全體執筆者的共同努力，我們基本厘清了希臘化錢幣與希臘城邦錢幣、馬其頓王國錢幣，甚至與波斯帝國、印度當地錢幣的淵源關系，揭示了西域地區或絲路西線錢幣與希臘化錢幣的繼承、利用、仿制和改造關系。從希臘化錢幣到絲路希臘式錢幣，就是希臘化文明與絲綢之路密切關系的一個縮影。

在本卷完成之際，我要特別感謝國際著名錢幣學家、本卷的主編之一、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CNRS，或譯法國國家科學院）教授奧斯蒙德·波比拉赫奇（Osmund Bopearachchi）。他不僅欣然應邀擔任子課題負責人，積極參與申報，而且對本卷的大綱和具體的研究內容提出了許多中肯的意見。他的有關著作、論文集和錢幣圖錄事實上就是本卷中亞、印度地區錢幣研究的起點和主要依據。本卷采用了他對于印度—希臘人諸王的年代推定。波比拉赫奇教授對本項目做出的另一貢獻，是與南開大學聯合培養了三名博士生，本卷的主要撰寫者王楊、李瀟博士就是在他的指導下入門的（另一位是趙家田，主攻犍陀羅藝術）。他的另一位得意弟子奧利維爾·波爾多博士在其指導下，從錢幣學的角度撰寫了關于中亞—印度希臘化錢幣本體發展源流的總論，另一篇關于印度—希臘人幣模研究的論文則收入本書第六卷。

林英教授是本卷的主編之一、子課題的中方負責人。她在絲路錢幣研究方面造詣頗深，自始至終參與了大綱擬定和審稿統稿工作。她對本卷的完成和出版竭盡全力，對所有的成員熱情指導鼓勵，令人感佩。其余參與撰寫的還有美國休斯頓大學的弗蘭西斯·約瑟夫博士，河北大學的郭云艷副教授，南開大學的龐霄驍、齊小艷、張錄博士。他們的研究領域都與希臘化錢幣或絲路錢幣有關，對本卷貢獻良多。郭云艷和張錄雖是臨時受命，但出手不凡，按期保質完成了預定的寫作任務，可謂一諾千金。李瀟博士作為本卷的協編，還為后期的整理修訂做了許多默默無聞的工作。

在項目啟動時，本卷的國內撰寫者大都還是南開在讀博士生，但在結項和出版時，多已成為錢幣學研究領域的后起之秀，甚至某一方面的專家。作為和他們一路風雨兼程走過來的老師，也深感“與有榮焉”。這雖然是“題外話”，但情之所至，難以自抑，權且如此吧！

楊巨平

2024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