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系統地探索這片新領地。排水管附近的水域富含有機物,但也暗藏危險——鋒利的玻璃碎片、生銹的鐵罐邊緣,還有隨時可能沖出的熱水。我學會了辨認每一種危險,也記住了每一個食物來源點。
周三清晨,果然如錦鯉所說,排水管突然噴出一股濁流,帶著各種廚余垃圾:菜葉、魚骨、米飯團,甚至還有半塊發霉的蛋糕。
我貪婪地吞食著這些美味,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豐滿起來。不到一個月,我的體長就從十厘米增長到了十五厘米,背鰭的傷口也完全愈合了,只留下那個標志性的缺口。
一個悶熱的午后,我在探索湖心區域時發現了一片奇怪的水域。這里的溫度明顯高于周圍,水底不斷冒出細小的氣泡。游近后才發現是一個破損的熱水管,正源源不斷地泄漏熱水。
正當我好奇地研究這個熱源時,遠處傳來一陣騷動。我迅速躲進附近的水草叢,看到一群人類小孩正在岸邊用網兜捕魚。他們嬉笑著將撈到的小魚扔進塑料桶里,其中一條鯽魚絕望地撞擊著桶壁。
“看那條大的!“一個男孩突然指向我的方向。
我立刻潛入更深的水域,但網兜已經向我伸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黑魚的影子從渾濁的水中掠過,吸引了孩子們的注意力。
“哇!好大的魚!“
他們立刻轉移目標去追捕黑魚。我趁機躲進了熱水管附近的深水區。人類的手不敢伸進這么熱的水中,我暫時安全了。
透過晃動的水面,我看到黑魚最終沒能逃脫。它被網兜撈起時拼命掙扎的樣子,讓我想起了自己被倒入人工湖的那一刻。孩子們歡呼著將它裝入水桶,帶離了湖邊。
那天晚上,湖里異常安靜。沒有了黑魚的威脅,其他魚類開始大膽地活動。我游到水面附近,看到滿月倒映在湖面上,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注視著水下世界。
錦鯉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旁:“黑魚被抓走了?“
“嗯。“我簡短地回答。
“它在這個湖里活了八年。“錦鯉的聲音里有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比大多數魚都久。“
我沒有回應。黑魚的消失意味著食物鏈頂端出現空缺,而這個位置我志在必得。
季節悄然更替。當第一片黃葉飄落湖面時,我的體長已經達到了二十厘米,成為湖中體型最大的魚類之一。
排水管附近的領地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下,其他魚類想要在這里覓食,必須繳納“貢品“——通常是它們找到的最肥美的食物。
一個涼爽的秋日早晨,我發現排水管排出的不再是廚余垃圾,而是一股刺鼻的化學液體。
這股液體所到之處,小魚紛紛翻著肚皮浮上水面。我迅速逃離到安全水域,但好奇心驅使我稍后又返回查看。
化學液體已經擴散成一片藍色的云霧,其中漂浮著各種水生生物的尸體。但在排水管口附近,卻聚集著一群小蝦——它們不僅沒有被毒死,反而在瘋狂進食那些被毒死的浮游生物。
我謹慎地靠近觀察,發現這些小蝦的體色呈現出不正常的熒光藍。它們對我的接近毫無反應,繼續貪婪地吃著死亡盛宴。我嘗試性地捕捉了一只,它的肉質松軟,帶著一絲苦味,但吃下后并沒有不適感。
這個發現讓我如獲至寶。從此,每當排水管排出化學物質,我就知道接下來會有大量的“藍蝦“出現。其他魚類避之唯恐不及的毒區,成了我的專屬食堂。
隨著體型增長,我的胃口也越來越大。除了垃圾和藍蝦,我開始捕食那些弱小或生病的魚類。湖里有一條瘸腿的鯽魚,游動時身體總是歪向一邊。我花了三天時間跟蹤它,最終在一個陰沉的下午將它逼到死角。
“求求你...“鯽魚絕望地擺動著畸形的尾鰭,“我馬上就要產卵了...“
我沒有理會它的哀求,一口咬住了它的脊椎。鯽魚的血液中有種奇怪的甜味,后來我才知道這是某種寄生蟲感染的癥狀。幸運的是,我的消化系統似乎能夠抵御這種寄生蟲。
冬季來臨前,湖水開始變冷。大多數魚類變得懶洋洋的,聚集在較深的溫暖水域。而我發現排水管附近的水溫始終比其他地方高幾度,這要歸功于那個漏水的熱水管。
我把這個區域劃為核心領地,驅逐一切競爭者。一條不知天高地厚的鯰魚試圖挑戰我的權威,結果被我咬斷了須子,灰溜溜地逃走了。
從此,排水管方圓十米成了我的絕對領域,其他魚類只有在我吃飽后,才被允許來撿拾殘羹冷炙。
下第一場雪的那天,湖邊罕見地沒有游客。我浮到水面附近,看著雪花無聲地融入湖水。水下的世界變得異常安靜,連平時吵鬧的小魚都沉默了許多。
錦鯉找到了正在巡視領地的我。它看起來糟透了,身上的白斑已經覆蓋了大半個身體,一只眼睛蒙上了白膜。
“我撐不過這個冬天了。“它平靜地說,仿佛在討論別人的事情。
我沒有說話。在自然界,老弱病殘終將被淘汰,這是鐵律。
“給你最后一個忠告,“錦鯉艱難地呼吸著,“別吃湖心區那些發光的蟲子...化工廠排出來的...會要了你的命...“
它游走了,背影佝僂得像一片枯葉。三天后,我在一片蘆葦叢中發現了它的尸體。雪白的腹部朝上漂浮著,像一輪沉沒的月亮。
我小心地繞著尸體游了一圈,確認沒有危險后,開始品嘗這頓意外的盛宴。錦鯉的肉質比我想象的更為鮮美,尤其是腹部那些富含脂肪的部分。吃到一半時,我的牙齒碰到了某種硬物——是錦鯉的耳石,一種用來保持平衡的小骨頭。
我將耳石含在口中把玩了一會兒,然后吞了下去。就讓這條活了二十年的老魚,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