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擺動尾鰭向水草叢逃去。黑魚緊追不舍，它的身體像一枚魚雷般劈開水流。

就在它即將咬住我的尾鰭時，我猛地一個急轉彎鉆進了茂密的水草迷宮。黑魚龐大的身軀被水草纏住，憤怒地甩動著尾巴。

我躲在草根處瑟瑟發抖，直到黑魚的影子完全消失。

“那是湖里的霸主，“錦鯉從一株水草后探出頭來，“專吃小魚小蝦，偶爾也會攻擊生病的錦鯉。“它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斑，“你最好離它遠點。“

傍晚時分，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湖邊——是那個把我放生的男人。他手里拿著一個塑料袋，正和身邊的女人說笑著。塑料袋里有什么東西在扭動。

“又要放生新倒霉蛋了。“錦鯉嘆了口氣。

果然，幾分鐘后，十幾條金魚被倒入湖中。它們色彩艷麗，在自然水域中顯得格外突兀。

這些金魚顯然被人工飼養了很久，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野外環境。它們傻乎乎地聚在一起，像一團移動的彩色云朵。

黑魚的影子立刻出現在遠處，緩緩向金魚群靠近。

“它們活不過今晚。“錦鯉搖搖頭，游走了。

我留在原地，看著那些金魚天真地探索新環境。其中一條紅白相間的特別像瑪麗，連那種傲慢的游姿都如出一轍。我突然很想看看它遇到黑魚時的表情。

夜幕再次降臨，我選擇了一片新的休息區——一個半埋在淤泥里的輪胎內部。這個黑色的橡膠環成了完美的庇護所，既能藏身又能觀察外面的情況。

深夜，我被一陣騷動驚醒。透過輪胎的縫隙，我看到黑魚正在獵食那些新來的金魚。水中飄散著細小的鱗片和血絲。那條像瑪麗的金魚被逼到了角落，它華麗的尾鰭已經被咬掉了一半。

我靜靜地觀看著這場屠殺，心中泛起一種奇特的平靜。這不是殘忍，只是自然法則。在魚缸里，美麗是特權；在這里，生存才是真理。

當黎明再次來臨時，湖面上漂浮著幾條金魚的尸體。陽光照在它們依然鮮艷的鱗片上，反射出諷刺的光芒。一群小蝦正在分食這些殘骸，它們精細的足肢將金魚的眼球從眼眶中扯出。

我游出輪胎，舒展了一下身體。背鰭的傷口已經結痂，但缺口永遠留在了那里。這個標記提醒著我來自何方，也提醒著我將去向何處。

錦鯉說得對，這是個殘酷的世界。但至少在這里，我有機會變得更強壯，而不是在魚缸里慢慢餓死。我望向湖心深處，那里有更廣闊的水域等著我去探索。

黑魚的影子在遠處若隱若現。我記下它的活動路線，開始規劃自己的領地。總有一天，我會讓這個人工湖的每一寸水域都認識我的背鰭缺口。

面包屑再次如雨點般落入水中。這次，我沒有急著沖上去搶食。我觀察著，等待著，學習著。在這里，耐心和謹慎比華麗的鱗片更有價值。

…………

暴雨過后的湖水格外渾濁。我貼著一株枯萎的蘆葦桿緩緩游動，腹部的吸盤狀嘴唇緊貼著粗糙的莖稈表面，搜尋著可能藏匿其中的螺類或昆蟲卵。三天沒有進食了，胃袋像一團皺巴巴的塑料袋貼在體腔內。

突然，側線器官捕捉到一絲異常的震動——是某種生物在淤泥中翻找的動靜。我悄悄潛向震源，看到排水管口堆積的垃圾山中，一條泥鰍正扭動著身體，試圖從一團腐爛的水草中鉆出來。它的尾巴卡在了塑料環里，徒勞地拍打著淤泥。

饑餓感瞬間壓倒了理智。我箭一般沖過去，張開大嘴咬向泥鰍暴露的側腹。就在我的牙齒即將碰到它滑膩的皮膚時，一股劇痛從背鰭傳來——那條黑魚不知從哪里竄出來，鋒利的牙齒深深刺入我的背鰭缺口。

我拼命扭動身體，鱗片在排水管的金屬邊緣刮擦出刺耳的聲音。黑魚死死咬住不放，它的眼睛像兩顆黑色的玻璃珠，冰冷無情。我的血液在水中擴散，形成一團紅色的煙霧。

“滾開！這是我的地盤！“黑魚松開嘴，用頭部狠狠撞向我的側腹。這一擊讓我撞上了排水管口，背部被鋒利的金屬邊緣劃開一道口子。

求生的本能讓我做出了連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我猛地轉身，用吸盤嘴死死吸附在黑魚的鰓蓋上。它驚恐地掙扎起來，但我像一塊頑固的苔蘚般牢牢貼住。黑魚的鰓蓋無法開合，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

“放開！你這個惡心的寄生蟲！“黑魚瘋狂地甩動身體，撞向湖底的巖石和垃圾。每一次撞擊都讓我內臟震動，但我咬緊牙關不松口。缺氧使黑魚的動作漸漸遲緩，最后它像一塊沉木般靜止了。

我謹慎地松開嘴，警惕地觀察著這個曾經的霸主。黑魚的鰓蓋微弱地顫動著，但已經構不成威脅。我本可以輕易結束它的生命，但某種原始的直覺阻止了我——讓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獵手茍延殘喘地活著，比殺死它更有價值。

拖著受傷的身體，我游向那團困住泥鰍的腐爛水草。泥鰍已經奄奄一息，眼睛蒙上了一層白膜。我毫不客氣地一口咬斷它的脊椎，享受著新鮮血肉在口中爆開的滋味。這是我在人工湖的第一頓飽餐。

飽食后的慵懶中，我注意到排水管周圍散落著各種人類丟棄的食物殘渣：發霉的面包、腐爛的水果、甚至還有幾塊長滿綠毛的奶酪。這些在魚缸里會被立刻清理的“垃圾“，在這里卻是維持生命的珍寶。

我用嘴翻動著這些殘渣，突然一段記憶閃回腦海——亞馬遜旱季的淺灘，我和幾十條同類擠在一個即將干涸的水坑里。水坑底部鋪滿了同類干癟的尸體，我們用他們腐爛的肉體維持生命，直到雨季來臨...

“嘿，新來的。“

錦鯉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它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更加憔悴，身上的白斑擴大了不少。

“你把黑魚打敗了？“它驚訝地看著遠處漂浮的黑魚。

“只是運氣。“我繼續翻找著食物，不想多談這件事。

錦鯉若有所思地繞著我游了一圈：“排水管附近是黑魚的地盤，現在歸你了。“它停頓了一下，“每周三會有廚余垃圾從管子里沖出來，特別是那個綠色垃圾桶倒的時候。“

我點點頭，記下這個寶貴的情報。錦鯉在這片水域生活了二十年，它的經驗對我來說是無價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