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方才之事，柳赤鱗對李清河已然信重許多。

沉吟片刻，言道：“世間生靈，無非精氣神三者變化而來，修行之道，自然也在其中。”

“仙道諸境，也便以‘煉精化炁、煉炁化神、煉神返虛’為體用。”

“此中‘煉精化炁’層次，分有六小關(guān)，號是——煉精、養(yǎng)氣、筑基、采藥、心光、金丹。”

“跨過丹成之境，便是‘煉炁化神’火候了，此一境既作‘煉炁化神’，又曰‘內(nèi)景’，也分六步關(guān)隘，號是——上元八景、中元八景、下元八景、元靈、聚魄、凝魂。”

“你爺爺我八百年修行有道，便是‘內(nèi)景’中人，如今業(yè)已在‘上元’境打磨。內(nèi)景修士行至高深處，在玄門謂之‘真人’，佛門稱之‘阿羅漢’，魔道號之‘六識魔’，妖類便作‘大妖’。”

柳赤鱗說著忽生感慨：“世間諸法修行，求一金丹妙果而不得者甚多，便是那玄宗魔門、上圣古寺的門人弟子，還丹也非易事。便如爺爺我，若非血脈天生，別有緣法，也難認(rèn)就妖丹，破入內(nèi)景。是以你也莫要覺著爺爺被大敵傷成這般模樣，便如何不堪。更無須惦念此間僧客，會是什么上法玄修。倘使真是這般境界的高人，只消呼吸吐納，此地便該有靈機騰轉(zhuǎn)，不至半點很痕跡不露。”

李清河聽得入神。

他于鏡月湖上見過真修斗法，對仙家手段算是有些認(rèn)知。

可接觸數(shù)位修行下來，真正的修行知識，卻還未曾入手半點。

而今聽來仙道關(guān)隘種種，頓覺天地一闊，大世玄玄。

柳赤鱗又冷哼道：“憑我道行，便是功體不在，那所謂僧客也察覺不得我真身所在。至于我之寶毒，已是神通等類，哪怕同境修行，不知根底，也難探去玄虛。”

“你只管依計安住下來，待我探得我之寶囊所在，照我指點行事便可，旁的不必你去擔(dān)心。”

李清河沒有言語。

暗暗記下老妖所言種種。

他眼下雖還未踏入修行，暫時用不到這些信息，未來不定卻能帶來幫助。

…

李清河香殿問法，初識修行且不去說。

只說兩個香火道人，興沖沖摸至法殿后方一座歇住院落，尋得廟主臥房，見了自家?guī)煾福阕越淮鹆饲暗钤庥觥?

這義勇秦王廟只有三個香火道人。

法侶三個，也便只建了兩間矮房，臥室兩處。

平日焦面道人這兩個弟子占去右手一間，做師父的老廟主，則在左側(cè)，隔著也有距離。

老廟主號作‘賈空山’，是個蒼發(fā)枯顏的老道士，他養(yǎng)生有道，年雖七十有余，依舊頗為康健。

他侍奉神祇多年，慕道日久，日前拾得寶囊，只以為仙緣到了，幻想修得妙果，延壽長生，不免輾轉(zhuǎn)反側(cè)，此時也未睡去。

見徒弟兩個深夜拜訪，莽莽撞撞闖入房來，本要訓(xùn)斥。

乍聞徒弟打算，心頭也是一動。

“你兩個倒是有心。”老道士翻下床來，在弟子侍奉下披上道袍，沉吟道：“你兩人是我弟子，多年侍奉，我自記在心頭。若能得來仙緣，修就妙果，自然也有你們一份。”

兩個徒弟喜笑顏開。

焦面道人忙提道：“師父，那三個僧客雖自言方外修行，到底不顯手段，難識真假。就怕師父請教，也做敷衍糊弄，不得真諦，耽誤了咱師徒三個的仙緣。”

“若能借那遭禍的小子驗驗彼輩手段，咱也好有個底數(shù)，方便探問。屆時問得仙家之輩，如何取用寶器手段，機緣便是入手了。”

老廟主微微頷首：“便依你計較，隨我同去尋那三僧，驗驗來頭。”

兩個徒弟一喜，忙扶著自家?guī)煾福萃庑腥ァ?

師徒三個臥房小聲計議，卻不知一應(yīng)言談，盡被屋外站定的三名僧客聽去。

三僧聽罷，耳聞屋內(nèi)師徒三個要來尋自家。

悄然摸回了住處。

也商議起來：

“大王只叫我等在廟中把守七八日，若不見寶主歸來尋物，再拿下廟里賊道三個，取來寶貝。本擬那賈老道不識真仙，又一心延壽，隨口糊弄幾句，便能敷衍幾日，未料如今還有這般變化，而今卻該如何處置是好？”

“咱三個白骨之軀，只仗著大王神通運些手段，哪里治得了傷患？這廟中師徒三個，雖是肉體凡胎，沒有幾分本事，處置不難。可那老道謹(jǐn)慎非常，寶囊入手，便不知藏到了何處。大王又顧慮那寶囊主人，不好直接拿下老道問寶貝行藏，沾染氣機。要是因此事起了沖突，彼輩硬要驅(qū)我等出廟，不拘動手與否，怕是都得壞了大王好事。”

“只得見機行事了，終究只是幾個凡人，總有手段料理……”

窸窣幾句，房外三個住廟道人腳步已至近處。

三僧相視一眼，閉起嘴巴。

…

前堂法殿，燈燭搖曳。

李清河還自琢磨老妖所講修行諸事。

幾道腳步聲便傳進(jìn)殿來。

柳赤鱗藏伏起來，李清河轉(zhuǎn)過頭去，借著香殿燭光，就見六道人影走了從殿外走進(jìn)。

引路的是方才見過的兩名香火道人。

余下四人。

一個蒼發(fā)老道，三個黃袍僧。

走在最前頭的焦面道人將眾人引到李清河身前，介紹一句：“師父，三位法師，這便是那中了蛇毒的鄉(xiāng)民了，我見他中毒不淺，或憂性命，是才驚起諸位。”

李清河正定睛細(xì)瞧。

柳赤鱗傳音忽起，不屑道：“原是三只骷髏妖，我還道是哪路修行。”

李清河心頭一動，只是不便開口，便有好奇，一時也請教不得。

好在柳赤鱗并未止住話頭，語氣亢奮道：“這三個僧客，并非什么修行，乃是不知哪路魔怪邪修煉來骷髏妖鬼。這等陰物，雖也有魂身，算是半個生靈，實則蟲蠱獸奴一般，非是正經(jīng)仙客。”

“這三只骷髏妖，祭煉頗不得法，手段十分粗糙，背后那魔怪邪修，想也沒什么本事。差遣妖鬼入廟，雖不知有什么打算，但卻便宜了你我。”

柳赤鱗一番話說下來，言語間愈發(fā)高興：“當(dāng)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爺爺此前才得來那般至妙機緣，如今遭了劫難，又如此順利覓得破劫之機，果然氣運所鐘。有這三只骷髏妖鬼，合該爺爺我尋回寶器，得來遺藏，修就上真妙果！”

“小子，你不是想學(xué)些仙家妙術(shù)么？一會兒等這幾個妖僧賊道退走，爺爺或可傳你一道手段，叫你高樂高樂！”

傳法？

不是說入道不成，修不得術(shù)么？

還有這老妖到底想起了什么，怎這般興奮？

李清河十分意外。

柳赤鱗卻沒解釋，只言道：“這三只妖鬼，受人驅(qū)馳，等閑凡毒都治不得，根本解不得你之傷勢，一會兒多半推言不能。你也不必多管，只需糊弄老賊道，想法子留住幾日即可，我屆時自有手段破局。”

李清河心頭疑惑甚多，可他不便開口，只得按下雜念，默默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