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斗法雙方,那尊赤麟蛇身的妖仙,便曾提到‘元江龍碑出世,到訪者甚多’言辭。
湖陽縣地處云川郡轄下,近處正有一條大瀆流經,便也是這‘元江’。
此江還是鏡湖水脈源頭。
赤蛇妖仙口中訪者,如是為元江而來,途徑湖陽縣落腳,方向也對。
李清河心思涌轉。
他若不曾遭逢鏡湖斗法,自然是聽白先生告誡,不會胡來。
可眼下見過仙家,哪里還能按捺得住?
“妹子,勞你回去替我向先生報個平安,只說我記下了,這幾日不會亂走。”他拍了拍白玉瓏的手:“我今日走了背運,憑白淋了場大雨,以免風寒,還須清理一番。你先回去,我明日再來找你頑?!?
感受小手傳來熱意,少女面上升起一抹紅暈,忙是點頭,依順得很。
白玉瓏打小同李清河一齊長大,蒙他照顧頗多。
她父母又都有幾分文學,女孩自小便養得一些見識。
這兩年正到了許親的年紀,她見縣中同齡男子,多數只知玩樂,方方面面,竟無一個比得了李清河,已有幾分暗許之意。
心憂李清河身體,也不糾纏,應許一聲,便匆匆走了。
李清河送走了白玉瓏。
回家里囫圇沖了個澡,換上一身干凈衣裳,心緒也漸安寧下來。
‘不管那些僧道是否仙家,這般巧合的途經湖陽,多半也有些牽扯。我白日里遭逢仙緣,含恨錯過,如今卻不該再坐視,否則日后若不能再遇緣法,回憶今時,怕是要悔恨終生?!?
鏡月湖所在,算是湖陽一地難得勝景,又連通大宋境內西東貫穿的大瀆元江,處于河運要道。
湖陽縣城也就沾了幾分便宜,比較繁華。
縣中客棧旅店頗有幾家,李清河這兩年捕魚為生,還曾去賣過鮮魚,倒是熟門熟路。
趁著夜色未臨,他尋人探問了幾個外來僧道情況,探了個大概,便定下一家客棧,摸了過去。
這家客棧的伙計,與他年紀一般,往日也有交情。
李清河找了個幫他做事的由頭,在店里得了個幫活的身份,又問明白了店內住客情況,便仔細籌劃起來。
他在后廚踟躕半晌,及至做活的伙計朋友都瞧出他有幾分心神不寧。
方才定了主意,取了個滿水的茶壺,尋上客房。
這一處客店,住的是一男兩女三名道人,要去了三間上房。
李清河盯上三人,是聽說這三名道人入城之后,還曾把一名城外玩耍迷路的孩童親自送回了家。
能有這般心思,想必不是什么惡人。
把問仙修之事,也穩妥些。
話是如此,李清河心中忐忑到底難免。
他剛走到客房近處,還未敲門,房門便被人先一步打開。
一個著寬大道袍的中年道人占去門口。
道人身材高大,須發整備,面目含威,相貌堂堂。
透過縫隙,還能看到房內有兩個青衣女冠坐著,正往房門瞧來。
兩名女冠樣貌也都極為出挑,一長一少,長者二十五六年紀,少者也有十七八歲。
年紀略大的那位,身材高挑,黛眉入鬢,鳳目含威,瑩白肌膚在天光映襯下,透著一股清冷。
年少的一個,生得嬌俏,五官精致,眼波流轉,要多幾分靈動。
道人瞇眼看他:“小哥有事?”
李清河心中驚訝,沒想到自己才剛走近,對方似乎便早有察覺。
反應過來,心下反而火熱起來,
他忙舉了舉手中茶壺,回道:“攪擾客官了,小人是這店中伙計,特來送些茶水?!?
“有勞了,給我便是?!钡廊宋⑽㈩h首,接過茶壺。
這該如何搭話?
李清河見道人接去茶壺,便要閉門。
不由一急,喊道:“這位道長且慢!”
“小哥還有什么事?”道人微微一笑,倒也客氣。
李清河腦筋急轉,暗暗忖度:‘這幾個道人氣質相貌不俗,靈覺也如此敏銳,斷然不是俗類。就算不是仙家,也多半是有超凡本事在身的江湖人。我且拜他一拜,不管緣對緣錯,總歸有個結果,好過抱憾?!?
他咬了咬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敢問幾位道長可是世外修行的仙家?小子心慕仙道已久,此番得見真人,實想求個緣法。我雖沒什么好出身,但自來知恩圖報,也極能吃苦,這是縣中鄰里皆知的。還求道長看我誠心,帶挈修行一二?!?
房內傳來女子清脆聲音:“王師兄,我便說這小哥特地摸到客店,必是別有來意。你我早早問個明白,也能省心,你們偏要別人走這一遭,多不爽利?”
李清河心頭一驚。
抬眼望向房內。
兩名女冠中年少的那個,視線正撞過來。
嘴巴一抿,微微笑道:“這位小哥,你先起來罷,你回城時,我師兄妹三人便與你撞過面了。只不想你還會假扮伙計,尋摸過來。”
李清河沒想到還有這種經歷,回憶回城路途,實在沒想起什么時候見過三人。
一旁中年道人這時將他扶起,領入房中,溫和問道:“小哥既不曾見過我等,突然尋摸過來,開口便問是否仙家,想必是此前撞見過哪路修行吧?”
見自家藏不得半點,李清河心態反倒放開,當即將鏡湖遭遇道來。
“……我撞見那兩位仙家斗法,有心追去,只是凡人腳力,實不堪用。本以為錯過仙緣,未料回城之后,聽聞城中有外來僧道,揣測許也是世外仙修,這才上門攪擾。”
“你竟還有這般遭遇?”三道人面面相覷,眼中皆見驚奇。
李清河忙道:“不敢有半點遮瞞?!?
“……”
房內靜默片刻,一直未開過口的那名清冷女冠沉吟道:“不瞞小哥,我三人乃是世外廟觀滄元道院弟子。我名宋清竹,這是我師兄王知業、師妹孟小禾,的確都是出世修行的道客,不過還論不上什么仙家,勉強只算得個煉氣士罷了?!?
“你說的那斗法雙方,我等倒也認得,都不是什么正經來路。那顯了赤蛇本象的,非我族類,乃是幽水寒淵的妖修,名為柳赤鱗。使火幡的那人,則號作公孫虞,亦是個極厲害的邪道妖人?!?
“他二人為禍不少,從不將凡人性命放在眼中。你遭逢他等斗法,不曾因此受傷,已是走了極大運道,至于你有心求道一事……”
宋清竹與師兄師妹相視一眼:“我三人在道院之中,也只是個初入門墻的后輩,還沒這收徒的權力。不過似我滄元道院在內的左近修行勢力,每隔三年月滿之期,都會在宋國收徒,今歲時辰,相去已是不遠?!?
“此事為宋國道正司分管,你若有心,或可去云川郡道司問詢一二。只是成與不成,就得看你自己的運數了?!?
滄元道院?
宋國道正司?
李清河聽對方拒絕,本有幾分失望,后半句入耳,精神頓時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