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暉站在黑色漩渦中，只見周遭景物快速變幻，教學樓的墻皮開始脫落、粉碎，變成了數(shù)十年前的青磚樓，水泥地面變成了青石板，現(xiàn)代教學樓變成了蜿蜒的廊橋、魚池，還有連通不同花園的上百間青磚學堂。

學堂環(huán)繞著一個巨大的人工湖，上面有無數(shù)粉紅、鮮紅色的蓮花，輕盈搖曳，湖中央是一棟八角樓，門樓上掛著歐式燈盤和百結(jié)花燈，看起來像是一座中西結(jié)合的小禮堂。

方才還廝殺扭打在一起的學生們?nèi)幌Р灰?，白色濃霧侵襲四周，霧氣中隱約走來幾人。

“我們在哪？”

一把幽幽女聲傳來，是一個穿著方格子短裙、身材削瘦、顴骨很高的女生，赫然就是在爆炸中死去的林芳！

“我們……好像還在學校里?！?

另一把聲音有些顫抖，是一個扎著高馬尾、臉上有幾點痘印、單眼皮的女孩，是春梅！

“我們……怎么會來到這里，東英呢？我方才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夢見自己，把同宿舍的同學們，都殺死了?！?

春梅拳頭微微握了起來，顯然還沉浸在方才的恐怖場景里，無法自拔。

一個穿著深綠色衣服、留著劉海的男生一屁股坐在了大樹旁的石墩上：“見了鬼了……我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撞死人，這夢太真實了，怎么醒來又回到學校里?！?

程暉有些愕然，看來死去的魂魄，竟然跟隨自己一起回到了八十年前，常山大學剛建校的時候。

這時程云叼著一根白云山，跟小愛勾肩搭背走到了程暉身后，陳襄也緊跟著兩人，神色有些緊張。

“暉子，這是怎么回事，怎么現(xiàn)實世界里，死去的人，會跟我們一起，掉進了錯亂的時空中。”

程云嘴里嚼吧著煙草，吐出一口霧氣：“我們該不會是死了吧……”

程暉拍拍程云的肩膀，示意他朝前看。

只見濃霧前方，有一個女子，穿著藍色斜襟、黑色長裙，坐在滿是大霧的湖邊上，穿著白色的學生襪和黑色皮鞋，兩腳并攏，僵直地屈膝，背對著眾人用梳子輕輕梳著頭發(fā)。

一下、兩下，每一梳，都從頭皮頂端，一直梳到齊腰的頭發(fā)根部。

梳著梳著，長如綢緞、纖細柔軟的秀發(fā)，開始往下掉，一開始是幾根，往下梳著，變成一把，再后來，地上的頭發(fā)堆積了厚厚的一地……

朱壽拍了拍自己的臉：“我不會還在夢里吧……”

他朝前幾步，喊了一聲：“你是誰，這是哪里？”

女子緩緩回頭，頭發(fā)越掉越多，落在她的手臂上、膝蓋上，轉(zhuǎn)過另半邊臉，卻依舊是蓋住臉的長發(fā)。

“同學，這是常山大學，化學系就在前邊，我的同學們，都等著我回去呢?！?

女子輕輕晃動著懸空的雙腿，手里依舊拿著梳子，一下、一下地往下梳。

朱壽脾氣十分暴躁，他踢了一腳路邊的青石板：“神經(jīng)病，胡說八道什么，我就在常山大學讀書，這哪里是我們學校！”

一邊說著，他一邊上前去，要推梳頭的女子，忽然他覺得手腕刺骨冰涼，低頭一看，一截森森白骨，從寬大袖子里露出來，正握著他的手腕。

五根白色的骨節(jié)，如同鋼筋鐵爪一般，死死攥住他的腕部，讓他動彈不得。

朱壽嚇得驚叫一聲：“鬼啊……”

而梳頭的女子，頭發(fā)逐漸稀疏，露出了半截青色的頭皮，皮膚已經(jīng)干枯萎縮，凹進頭骨里。一雙眼睛是空的，像是被什么挖去，只余下兩個駭人空洞，正對著朱壽。

“同學，你是要去化學系么，往那邊走……”

朱壽怎么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也無濟于事，被女子握住的手臂，上面有一個墨黑色的手印，滲進皮肉里，沿著手腕往上爬。

他失聲大叫：“救命啊，你們站著干嘛，救我！”

程暉抱著手臂，沒有動作，冷冷注視著朱壽被骷髏女子抓住。他看見朱壽的皮肉，被那女子按了一下，就像氣球一樣往下凹陷，似乎皮膚下面并沒有血肉，只是一副空皮囊。

陳襄有些猶疑，她側(cè)頭低聲問程暉：“暉，我們要不要幫幫朱壽?！?

程暉回頭看陳襄，陳襄并不傻，她知道朱壽有貓膩，這女子很可能也是虛神拘禁的魂魄，只是她內(nèi)心悲天憫人的情感沒有被泯滅，看見他人陷入險境，總想去試著拉一把，不管對方到底是何人何物。

或許有一天，自己變成魔，她也會拉一把自己吧。

于是，程暉淡淡說道：“可以試試，反正朱壽和那骷髏，都不是你的對手……”

說話間，陳襄已經(jīng)飛身出去，寒月短刀削過骷髏的指骨，只見那指骨齊刷刷地斷落，女子只剩半只手腕骨頭在空中張揚。

朱壽只覺得手上一松，連忙閃身回避，躲在陳襄身后：“謝謝美人……”

站在陳襄身后，朱壽看著陳襄雪白的脖子，不知道為何，覺得饑渴難忍，只覺得陳襄突突跳動的暗藍色血管，很誘人……

此時穿著斜襟學生裝的女子，直直站了起來，與常人不一樣的是，她雙腿外翻，站成了別扭的八字形，骨節(jié)絲毫沒有彎曲，仿佛全靠腳掌力量支撐她站立起來。

黑色長發(fā)里，露出她貼著皮肉的青色臉皮，一雙空洞無物的黑色眼睛，散發(fā)出一股腥臭氣，朝著陳襄轉(zhuǎn)過而來。

女子動作僵硬，但撲過來的速度卻很快，一爪之下力度巨大，斷掉的指骨，沒入陳襄身邊地泥墻半分。

陳襄寒月刀翻手斬過女子腰身，一大截骷髏骨架露了出來，黑色長發(fā)紛紛掉落，然而女子似乎沒有任何阻滯，又是一記枯骨朝陳襄抓來。

陳襄帶著飛身翻躍，跳刀女子身后，寒月刀透著冷霜，刺進女子的胸腔。

然而藍色布籌落下，女子的腹腔空空如也，只剩一層青色干枯的人皮，緊緊貼在她的身上。

女子側(cè)頭，用怪異的、甜美的聲線，朝陳襄說道：“同學，化學系，在那邊……”

說罷，露出兩排干涸的頜骨，還有灰白色的牙齒，就要朝陳襄脖子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