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腦蟲？

那條滑膩慘白的蠕蟲在斯圖爾特修長的指尖毫無生氣地扭動，仿佛正被一道無形的鐵籠困住。

“這條腦蟲雖然服從與我，但我可以讓它短暫地聽命于你，這樣你總該放心了?！?

那條冰涼滑膩的白色肉蟲順從地滑落在蘭德掌心，它沒有像一般腦蟲躁動地向人體內鉆去，只是用六只近乎透明的觸足安靜地爬伏在蘭德皮膚上，一動不動，溫順得詭異。

蘭德的目光越過蟲體，投向斯圖爾特身后那黑膚女人此時如同一具機械，筆直地站立著，空洞的眼神穿透空氣，茫然地看向前方。

那張臉，如同一副被剝去所有情緒的面具。

斯圖爾特眼角的余光斜睨著她，金眸中流淌著一種冰冷到近乎憐憫的審視——那眼神絕非看一個人，更像在評估一件功能受損的舊物，他唇齒微動：

“殘次品終究是殘次品，果然不能期待太多。”

蘭德捏著那條異常“乖巧”的白蟲，緩緩向前探出，女人的眼神毫無焦點，如同蒙塵的玻璃珠，或許是剛才少年的死亡打擊太大，對近在咫尺的威脅全無反應。

那蠕蟲一觸及她冰涼的額角皮膚，瞬間便如嗅到血腥的白色水蛭，靈活而貪婪地鉆入皮下。

女人的身體甚至沒有絲毫震顫，她眼中最后一點模糊的微光也迅速褪去，徹底化為黑暗。

蘭德嘆出口氣，沒想到如今他也有使用腦蟲的一天。

只是這滋味實在不太好受。

從剛才的情況，蘭德猜測黑這黑膚女人，連同她那位被黑暗吞噬的弟弟不過是被斯圖爾特無情卷入這場風暴，最終又被他冷酷拋棄的犧牲品。

斯圖爾特微微昂首，銀色發絲垂下，周身彌漫著一種主宰一切的絕對優越感，似乎地上流淌的血和扭曲的生命，不過是艙內回響交響曲里無關緊要的幾個音符。

但如今的蘭德可沒有能隨便可憐人的權利。

“開始?！碧m德壓下所有翻涌的思緒，聲音沉如鋼鐵。

黑膚女人那雙空洞的黑眸深處，仿佛電路接通般閃過一絲冰冷輝光，她僵硬地抬起雙臂，枯枝般的手指精準地點向自己的太陽穴，隨后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姿態，緩緩移向斯圖爾特的額角。

斯圖爾特也配合地，甚至帶著一絲饒有興致地微微低下頭顱。

嗡……

一種極其細微，卻直刺靈魂深處的精神剝離感彌散開來。

數息之后。

光芒熄滅。

女人如同耗盡能量的玩偶，手臂軟垂，目光徹底歸于一片比之前更加徹底的、不剩一絲雜質的虛寂。

她如同斷線木偶般僵立原地，仿佛靈魂已被某種無形之物徹底抽干。

“呃……”斯圖爾特晃了晃腦袋，發出一聲帶著精神受創后的眩暈與空虛的呻吟，臉色略顯蒼白，連慣有的優雅站姿都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歪斜。

“這樣你可滿意了？”他的聲音強忍著疲憊和被剝奪感后的沙啞，如同優雅面具上裂開的一絲縫隙。

他的雙手異常沉重地捧起甲板上那條依舊在微弱扭動的的黑魚，如同捧起祭品，他邁前一步，親自遞入斯圖爾特早已攤開的掌心。

斯圖爾特臉上馬上被難以抑制的貪婪所取代，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咧開，獰笑如同陰影中毒藤的綻放，扭曲了他精致的五官。

“三位……”他微微側身，以一個無可挑剔的優雅欠身姿態，為蘭德、醫生以及烏齊讓開了走出破艙口的路徑。

“對了，這個小玩意不要忘了。”說完他將那枚假戒指丟還給蘭德。

蘭德摩挲著那枚戒指雖然它對自己而言已經無用，但多少都是貴族要求制作的能騙過斯圖爾特的眼睛那價格肯定不菲。

也好在斯圖爾特還保持著薩拉人的習性，沒有趁機在這點上撈蘭德一筆。

他的聲音響起，溫醇有禮得如同最上等的美酒，卻讓這彌散著死亡氣息的船艙驟然降到冰點：

“我們后會有期。”

蘭德在那群水手混雜著驚懼、迷茫與一絲殘留敬畏的注視下，緩緩邁出了船艙大門。醫生那帶著血腥煙塵氣息的龐大身軀，與烏齊那始終如陰影般冷峻的身影，緊隨其后。

而在他們微微浮動的衣擺之后，是一片鮮血的狼藉。

大副下巴打顫，向一旁的水手長問道：“他們……到底是什么人？”

“好像說是……什么遠航星號的牧魚人？”

“…………”死寂，連同空氣都為之凝固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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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冽的海風卷著冰冷的咸腥撲打在蘭德臉上。

他站在“遠航星號”起伏的甲板上，隔著那道已寬如天塹的海峽，望向對面那艘傷痕累累的銀鯨號。

蘭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后居然是這么正大光明地從回到甲板，在遠航星號的邊緣向對面的銀鯨號看去，還可以看見那被波波漿破開的窟窿。

咔嚓……

沉重的舷板被徹底抽離、鎖死。

斯圖爾特孤高的身影出現在銀鯨號船頭，他姿態優雅得近乎浮夸，懷中珍而重之地抱著那條滑膩詭異的黑魚，甚至還隔著波濤朝蘭德揮手致意。

那笑容，完美嵌在俊美的臉龐上，卻如同精雕細琢的冰雕面具，沒有絲毫溫度，只有深不見底的算計。

直到這一刻，蘭德緊繃到極限的心弦……才轟然松懈下來。

肺腔深處擠壓了許久的濁氣，終于隨著凜冽的海風狠狠吐了出來。

若不是斯圖爾特對超越常理的“奇跡”近乎病態的癡迷與貪婪，若非那條黑魚完美迎合了其探尋傳奇故事的欲望，蘭德可能還真沒那么容易從對方手中溜走。

犯下這種罪行，對方又是高貴的貴族，說不定一個不小心自己就真的只能搬出達芙妮祈求對方的幫助了。

“蘭德！！”

米莉安清秀的臉上寫滿驚魂未定的擔憂，如同驚雀般飛快地撲近：“剛才那一下撞擊……嚇死我們了！到底……發生了什么？！”她的目光忍不住瞥向蘭德的嘴角，那里盡管被治愈，卻仿佛還殘留著一條猩紅長痕。

蘭德嘴角牽動了一下，試圖組織語言，解釋這場褻瀆貴族、血洗敵船的瘋狂？解釋那條從喉嚨里吐出的悖逆之魚？解釋心之?！?

算了。

他心底的疲憊翻涌上來。

就在這時——

“我來說吧?！?

這時達芙妮突然走上，看起來她已經被一旁的烏齊告訴了所有經過。

她朝著蘭德微微頷首，那眼神溫和卻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

她將發生的事簡短的敘述了一遍，聽得米莉安等人無不心驚肉跳。

又一位高等人類盯上了他們。

不過聽到蘭德已經將事情全部解決他們才紛紛松了口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米莉安拍著胸口，臉色依然蒼白，但眼中總算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光。

“總之，快點起航吧，還有不久就要到了?！碧m德湛藍的眼神望向前方，航程已經將近一半，而海晶也補充充足，這下他們可以毫無后顧之憂全速航行了。

而還有更加重要的，他體內的心之海。

此刻的蘭德指尖微微顫動，剛才斯圖爾特如獲至寶的黑魚不過是他情急之下利用海晶相撞誕生的產物。

他不僅可以利用同樣的方法循環孵化那種黑魚，這次的發現更是證明了蘭德的猜測，那張紙條上所寫都不是虛妄，而是有希望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