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91年7月25日，熱那亞**

“少爺！夫人要您立刻去會客廳！”，女仆提著裙擺慌張闖入。

馬爾科·多利亞立即合上手中的書本——終于來了嗎？這一個月來，自己胸有成竹地等待著預言應驗，倒是母親每日如坐針氈，甚至多次籌劃要將他秘密送往君士坦丁堡避難。

現在，一切都該塵埃落定了。

馬爾科快步穿過長廊時，來到會客廳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一縮：他的母親——瑪琳娜夫人筆直地站在一旁，而一位身著猩紅長袍、頭戴紅色皮萊奧羅四角帽的胖胖老者卻端莊地坐在本該屬于主人的高背椅上。

居然是樞機主教親臨！

“馬爾科！“瑪琳娜夫人見馬爾科愣在門口，低聲提醒道。

馬爾科立刻上前，左腳后退，右手輕按胸口，深深鞠躬。

“這位是伯納德樞機主教大人。”伯爵夫人介紹道，眼角余光掃過兒子挺直的背脊，暗自松了口氣，“這就是馬爾科，您剛才提到的。”

“準確地說，”老者溫和地糾正，“是切萊斯廷三世陛下問起您的兒子，我只是作為信使前來。”

主教枯瘦的手指從袖中抽出一根細長的銅管，里面裝著一封信，“這里有所有必要的簽名和印章，絕非玩笑。教皇陛下希望與這位年輕人在羅馬會面，如果您愿意的話，我將會和他一同前往羅馬。”

“圣母保佑，馬爾科這個孩子竟有如此恩典……”母親惶恐地劃了個十字。

馬爾科抓住時機抬頭：“主教大人，能否允許我叔叔喬爾喬同行？”

樞機主教的笑容像冬日的陽光般和煦：“當然，圣座向來歡迎多利亞家。”

馬爾科露出滿意的微笑。喬爾喬叔叔，看來是我贏了。

***

兩小時后，一位樞機主教作為教皇切萊斯廷三世的使節親自造訪的消息像野火般傳遍了整個熱那亞，多利亞家的親戚和朋友們蜂擁而至，每個人都想打探到到底發生了什么。

當仆人通報未來的親戚菲耶奇家族的船只抵達時，馬爾科·多利亞深吸一口氣，他怎么來了。

皮耶托·菲耶奇并沒有下船，而是在船艙里等候著馬爾科。

掀開錦緞做的轎簾，馬爾科看到了未來的岳父——以及躲在他身后的那個女孩。

“晚上好，皮耶托·菲耶奇先生。”

“你要在羅馬呆多久？”皮耶托單刀直入，省去了所有寒暄。

馬爾科聳聳肩：“老實說，我也想知道。”

菲耶奇家族族長素來冷靜的臉上浮現出罕見的焦慮：“我相信并尊重你父親奧蘭多·多利亞的承諾，但你要去的是羅馬教廷！要是他們把你留在那里怎么辦？羅馬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我也不希望如此，皮耶托先生。”馬爾科沉著臉回答。

“馬爾科，你是個值得尊敬的年輕人，懂得承諾并履行諾言，”皮耶托認真地看向馬爾科，“但是除了你父親關于訂婚的承諾，我沒有得到任何其他保證。盡管他承諾會在從君士坦丁堡返回的那天完成訂婚，但我要求今天就舉行訂婚儀式！現在！否則一切承諾都將作廢！”

馬爾科渾身冒出冷汗。兩個家族兩百年的血海深仇，經過兩方族長漫長的努力終于有了和解的希望。

而教皇的宣召讓這本就脆弱的和解搖搖欲墜，兩個家族的命運竟一下子取決于自己一個孩子的選擇。

馬爾科閉上眼睛，陷入沉思。自己完全理解皮耶托的憂慮——教廷很可能以宗教使命為名將他長期滯留羅馬，而自己并非獨子，這種安排對多利亞家幾乎毫無損失。但對方卻是獨女...

他無法責怪這位商人父親要求保障，可訂婚這等大事，就這樣突然壓在自己肩上。那些自己從前刻意回避的家族責任，此刻如此真實地擺在面前。

“我需要和母親商議，皮耶托先生，我不能為整個家族做決定，”馬爾科睜開眼睛說道，“我們先進屋吧。”

“走吧，”皮耶托同意了，并高聲命令隨從們上岸。

瑪琳娜夫人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醒目，被眾多親屬和朋友簇擁著。當皮耶托先生出現時，周圍的人紛紛退開，為他們讓出一條路。

馬爾科向在場眾人致歉，隨后輕輕拉起母親的手，將她帶到附近的一處小房間，低聲向她轉達了對方提出的最后通牒。

“沒有你父親奧蘭多的參與，確實顯得不夠鄭重，”母親沉思道，“但他本人一直堅持促成這次聯姻。而且恐怕他會在君士坦丁堡耽擱更久，我們需要自己安排一切。”

“所以，父親的決定沒有改變？”馬爾科再次確認。

“親愛的，我知道你向往冒險，對這場婚姻并無期待，但…”母親不安又略帶愧疚地看向馬爾科，“真正的婚禮是在六年后，這只是訂婚儀式，向所有人表明兩大家族和解愿望。”

母親低下了頭，她知道這是馬爾科為了家族必須做的犧牲。

“您不用擔心，”馬爾科察覺到母親的難過，“您聽過一個寓言嗎？”

“一位蘇丹曾向臣民宣布，誰能教會他的獵鷹說話，就賞十枚金幣。若失敗，則砍頭。”

“然后呢？”這引起了母親的興趣。

“一位哲人領了賞金，帶走了獵鷹，承諾六年后歸還。”馬爾科停頓片刻，“‘六年很長，’哲人在宮門外低語，‘或許獵鷹會死，或許蘇丹會死，但金子永存。’”

母親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出來。“圣母在上，親愛的，求你至少讓皮耶托活過這六年！”

“好了，母親，我們請求樞機主教來主持吧，”馬爾科提議，“這樣的話，即使父親不在也沒人敢質疑儀式的合法性。”

伯爵夫人輕笑，在馬爾科額頭上吻了一下。“好的，我的天使，我想他不會拒絕，年輕人的喜事總是令人愉悅。”

伯爵夫人隨后朝人群走去。不到五分鐘，伯爵夫人便回來了，她先向菲耶奇家族的家主及其女兒致意，隨后宣布：樞機主教伯納德同意為這對年輕人主持訂婚儀式。

眾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馬爾科身上。

“多利亞家族從不背棄自己的承諾。不僅是現在，以后亦然。”他攤開雙手，語氣平靜，畢竟六年很長。

一直沉默的皮耶托先生終于開口：“圣約翰見證，我將多莉的手交予你——馬爾科·多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