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雪臣被鎖在魔宮最深處的水晶囚牢。
四壁透明如冰,地面光滑如鏡,每一步行走,都能清晰看見自己的倒影——白衣染血,黑發散亂,霜明劍被封印在遠處的玄鐵架上,黯淡無光。
他閉了閉眼,不愿再看。
——曾為仙門第一劍修,如今卻淪為階下囚。
窗外忽然飄來一縷浮毛,細軟如雪,輕輕落在他肩頭。
謝雪臣皺眉,伸手拂去,卻聽見一聲輕笑。
“仙君,連我的毛都嫌棄?”
玉昭昭倚在窗邊,九條尾巴悠然搖晃,指尖捏著一把玉梳,正慢條斯理地梳理自己尾尖的浮毛。
“這里如何?”她歪頭,貓瞳在暗處瑩瑩發亮,“特意為你準備的——全魔界最干凈的牢房。”
謝雪臣冷眼不語。
她也不惱,指尖一彈,更多浮毛隨風飄入,有幾縷甚至沾上他的衣襟。
“你……”他剛想斥責,卻猛然發現——
這些浮毛上,竟附著淡淡的妖力!
玉昭昭翻身躍入囚室,赤足踏在水晶地面上,倒影與她同步,仿佛有兩只貓妖同時逼近。
“仙君。”她晃了晃玉梳,“幫我梳毛。”
謝雪臣眸色一寒:“休想。”
“哦?”她尾巴尖掃過他的喉結,“那你自己選——是乖乖梳毛,還是被我按在地上舔毛?”
謝雪臣指節捏得發白。
靈力被封,他此刻連最簡單的劍招都使不出,而玉昭昭的妖力卻分毫未損。
僵持片刻,他終究冷著臉接過玉梳。
玉昭昭愉悅地咕嚕一聲,轉身背對他,九條尾巴蓬松展開,在陽光下泛著緞子般的光澤。
“從尾根梳到尾尖~”她懶洋洋地指揮,“敢扯斷一根,今晚你就睡貓窩。”
謝雪臣抿唇,玉梳落下。
——
觸感竟出乎意料的柔軟。
他指尖微頓,隨即強迫自己繼續,梳齒穿過濃密的絨毛,帶起細碎的靜電,幾縷浮毛隨之飄落。
玉昭昭忽然“嗯”了一聲,尾音微顫。
謝雪臣低頭,發現她耳尖的絨毛正微微炸開,脖頸泛起一層薄紅。
……貓妖的尾巴,竟是敏感帶?
梳到第三條尾巴時,謝雪臣忽然察覺異樣。
——水晶地面映出的倒影里,玉昭昭的唇角正勾著狡黠的笑,而她的手……
正悄悄解他的衣帶!
他猛地后撤,玉梳“啪”地落地!
“哎呀,被發現了~”她毫無愧色,反而用尾巴卷住他的腰,將他拽回身前,“仙君反應真快。”
謝雪臣寒聲道:“妖女!”
“錯。”她忽然貼近,鼻尖幾乎蹭上他的唇,“是貓女。”
溫熱呼吸交纏的剎那,窗外突然傳來翅膀撲棱聲——
一只傳訊紙鶴穿窗而入,在玉昭昭面前燃燒成字:
“尊主召見,事關噬靈散。”
她笑意驟斂。
玉昭昭離開后,謝雪臣拾起地上的浮毛。
這些絨毛看似無害,但若細看,能發現每根毛尖都綴著極淡的金光——是妖文!
他忽然想起古籍記載:九尾貓妖的浮毛可作媒介,施以追蹤、傳訊,甚至……療傷。
難道玉昭昭是故意讓他梳毛,好讓這些浮毛沾在他身上?
他捏起一根,嘗試注入僅剩的微弱靈力——
“唰!”
浮毛突然化作一縷金線,鉆入他心口!
劇痛伴隨記憶碎片炸開:
——百年前的雨夜,少年謝雪臣將重傷的黑貓裹進衣襟;
——黑貓舔過他腕間傷口,妖血交融的剎那,它尾尖浮現一道金紋;
——后來黑貓消失,而他心口多了一道無人知曉的淡色妖印……
“原來……是你。”
深夜,魔尊親臨水晶囚牢。
“謝雪臣。”黑袍老者冷笑,“玉昭昭那丫頭以為能瞞過本座?”
他骨杖一揮,牢內所有浮毛驟然燃燒,化作鎖鏈纏上謝雪臣四肢!
“她的毛,本座一清二楚。”魔尊逼近,“包括她偷偷用妖血為你緩解噬靈散的事。”
謝雪臣悶哼一聲,鎖鏈灼入皮肉,卻咬牙未吭。
魔尊嗤笑,正要再施狠手,忽聽“叮鈴”一聲——
霜明劍竟自發震碎玄鐵架,劍鋒直取魔尊咽喉!
“什么?!”魔尊急退,卻見謝雪臣周身浮毛盡數亮起,化作金色屏障擋下所有攻擊。
更駭人的是——
他心口的妖文正與玉昭昭梳毛時留下的浮毛共鳴,靈力如潮水般回流!
窗外,九條尾巴的影子悠然晃過。
玉昭昭的聲音帶著笑意飄來:
“仙君,我的毛……好用嗎?”
謝雪臣被囚在魔宮的第三日,玉昭昭終于對他的劍穗下手了。
霜明劍被封印在玄鐵架上,劍柄上懸著的青玉墜子卻仍泛著淡淡靈光——那是天劍宗親傳弟子的信物,刻著清心鎮魂的符文,百年來從未離身。
玉昭昭踮著腳,貓尾輕晃,指尖一勾,便將那枚玉佩挑了下來。
“還我。”謝雪臣冷冷道。
她卻不理,捏著玉佩對著燭光細看,瑩白的玉面上,清心紋流轉如流水,透著仙門特有的凜冽氣息。
“真無趣。”她撇撇嘴,指甲忽然在玉面上輕輕一劃——
“咔。”
一道裂痕浮現,清心紋的筆觸斷了一截。
謝雪臣眸色驟寒。
玉昭昭卻笑了,指尖凝出一縷妖力,順著裂痕重新勾勒,幾筆之后,那清冷端正的符文,竟被她改成了……
一條胖乎乎的小魚。
“如何?”她晃了晃玉佩,小魚紋隨著光線游動,活靈活現,“比你那死板的清心咒可愛多了~”
謝雪臣指節捏得發白。
玉昭昭顯然很滿意自己的杰作。
她將玉佩系在自己的腰帶上,每走一步,小魚紋便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像是真的在游動一般。
“仙君。”她忽然轉身,尾巴尖掃過他的手腕,“想拿回去嗎?”
謝雪臣閉目不理。
她也不惱,反而湊得更近,紅唇幾乎貼上他的耳垂:“求我呀。”
溫熱的氣息拂過頸側,謝雪臣猛地睜眼,卻見她已經退開兩步,指尖勾著玉佩的繩結,輕輕晃蕩。
“不要?”她歪頭,“那我拿去喂魔池里的食人魚好了。”
說著,作勢要往外走。
謝雪臣終于動了。
他一步上前,伸手去奪——
玉昭昭早有預料,尾巴一卷,纏住他的手腕,借力旋身,反而將他按在了墻上!
“這么著急?”她輕笑,另一只手捏著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可惜,貓抓到的魚……從來不會松口。”
夜深人靜時,謝雪臣獨自坐在囚室內。
玉昭昭玩夠了,隨手將玉佩丟還給他,可那枚青玉墜子已經徹底變了模樣——清心紋被妖力侵蝕,小魚紋路深深嵌在玉中,再也無法復原。
他垂眸看著掌心玉佩,忽然發現……
那道裂痕深處,竟有一縷極淡的金光。
指尖輕觸的剎那,金光如絲線般鉆入他的經脈,一股陌生的暖流隨之蔓延。
——是玉昭昭的妖力!
她并非單純地戲弄他,而是借裂痕將妖力注入玉中,以此緩解噬靈散對靈脈的侵蝕。
謝雪臣猛地攥緊玉佩。
窗外,隱約傳來一聲貓兒得逞般的輕笑。
三日后,魔尊召見玉昭昭。
她離開前,故意將玉佩留在桌上,小魚紋面朝上,在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
謝雪臣沉默片刻,終究伸手拿起——
就在他觸到玉面的瞬間,霜明劍突然劇烈震顫!
“錚——!”
劍鳴如龍吟,玄鐵鎖鏈應聲崩裂!
謝雪臣愕然抬頭,只見劍鋒上的封印符文寸寸碎裂,而劍柄上……
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與玉佩上一模一樣的小魚紋。
玉昭昭的聲音自虛空傳來,帶著狡黠的笑意:
“仙君,我的小魚……可比清心咒有用多了。”
魔宮穹頂之下,玉昭昭倚在王座上,指尖把玩著一枚新的玉佩。
——這次,是她親手雕的。
白玉為底,金紋為鱗,一條活靈活現的小魚躍然其上,魚尾處卻刻著一道凌厲的劍痕。
“謝雪臣。”她輕聲喚道。
遠處,白衣劍修持劍而來,霜明劍柄上,小魚劍穗隨風輕晃。
她笑著將新玉佩拋給他:
“這條魚……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