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當日。
計白起了個大早，此刻正蹲在陳師姐面前，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從兜里掏出一個瓷瓶。
師姐原本呆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盯著石頭看，并沒有在意計白的眼神，直到對方將一個材質冰涼的東西塞到她手里。
她這才以極為緩慢的速度轉過頭，眼神呆滯地看向計白。
計白伸手撓了撓后腦勺，有些不好意思道：“師姐，這瓶子里是一些口味不同的營養丸，我看你一直都在吃原味的，也不知道這些不同的口味愛不愛吃。”
為了防止他們在書山中食物中毒，國子監給每一位進士發了許多瓶營養丸，不同口味的都有。
計白這幾日定點過來給師姐喂營養丸，發現她吃的基本都是原味款，拿到的時候自然也拆了一瓶原味的來試吃，那種味道要如何形容……
他差點以為自己生嚼了一塊橡皮。
之后他又嘗試了其他口味，比如水果和辣味，雖然味道依然一言難盡，但好歹能勉強入口了。
當時他就覺得，他這位師姐真夠毅力非凡的。
到底是什么在支撐著她，讓她能堅持十年生嚼橡皮。
哪怕是喪失大半味覺，也早該吃膩了吧？
“不過，你能自己打開瓶子嗎？”
想到之前給師姐喂飯的時候，計白都是將營養丸放到她的手里，她才知道放到嘴里吃，現在給她一整個瓶子，她該不會直接開始啃瓶子吧……
就在計白猶豫著要不要將瓶子收回來的時候，只見師姐慢慢吞吞地拿出瓶子，然后似乎用盡了渾身力氣才將瓶塞拔開，倒出兩粒淡藍色的營養丸，一邊動作緩慢地塞到自己嘴里，一邊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對方。
她用行動表達，吃飯的事她還是會的。
計白安心地離開了。
不過計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轉過身離開的那一刻，師姐渙散的眼神逐漸凝固在他的身上，她張開嘴，像是想要說什么，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
然后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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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進士被蒙著眼帶到了魁星閣。
拉下眼罩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一行即將要進入書山的進士望著那足以參天的巨大槐樹，這棵樹有千年歷史，此時樹干卻像是被人挖空一般，留出一個可供三人并排行走的入口，這入口黑漆漆的，有股莫名的吸力。
很顯然，這是一個傳送陣。
看著面前黑洞一般的傳送陣，這讓計白更加確認了一件事。
這個世界果然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古代。
陛下沒有親臨，這場主持儀式由許堂義這位祭酒舉行，他抬頭望了望日頭，對眾人點了點頭，道：“時候差不多了，諸位可以上路了。”
在場眾人無不握緊拳頭，神色難掩激動，改變他們人生的時刻就在眼前，要不是還抱有一絲理智，只怕他們早就沖入傳送門了。
進門之前，顏明不情不愿地靠在計白身旁，盯著對方手中的羅盤，盡管他很想將其搶過來，但他也知道，就算搶過來其實也沒什么用，不是本人根本無法將其開啟。
“計白，別忘記我們的約定。”顏明道，“別忘記許祭酒的話，在書山中走散對你而言沒有任何好處。”
計白瞥了他一眼，道：“自然。”
別人進書山是九死一生，計白不一樣，他進書山就是找死的。
為了回家，他只能死在其他人手里。
計白走在最前面，踏進這個樹洞的那一刻，強烈的失重感瞬間奔襲而來，緊跟其后的下一秒，他就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他還在想，等進了書山，他一定不能跟隊友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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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書山前，計白定下了兩個目標，一個是出名，一個就是被別人給殺死。
在書山睜開眼睛那一刻，他差點完成了目標的一半。
他快死了。
眼前的山和他見過所有的山都不一樣，地面是千里焦土，深褐色的土壤像是被烈火灼燒過，散發出一股深深的血液與鐵銹混合的味道。
空中傳來烏鴉嘔啞的嘶吼聲。
計白此刻正被一株食人花含在口器里，整個人被倒吊過來，周圍別說是與他一起進入的齊國人，就連個人也沒有。
計白抽出藏在胸口衣物里的匕首，一邊刺向食人花，一邊在心中默默想到：“被花殺了算是他殺嗎？”
就在計白即將要刺入花瓣的時刻，食人花伸出一根枝條捆住他的手，藤蔓上的尖刺瞬間扎破計白手腕處的皮膚。
傷口出現的那一刻，強烈的血腥味瞬間讓它花枝亂顫，無數藤蔓順著傷口就要往計白皮膚里面鉆。
計白咬緊牙關，他是想要找死，但可不能以這種方式死在這里。
他握緊匕首，開過刃的匕首劃過碧綠的枝條，沒有給對方留下一絲痕跡，反而讓自己流的血更多了。
計白突然有點明白為什么這里的地面這么紅了。
這個家伙正在喝自己的血。
中空的枝條仿佛成為了一根根吸管，而計白這個人就是它的飲料，食人花享受地吸著他的血，淺綠色的枝條都變成了紅色。
就在計白以為自己會被吸干的時候。
它吐了。
食人花的花芯喝到了計白的血，瞬間將計白吐在了地上，就像是人食物中毒會嘔吐一般，食人花一陣顫動，兩人大的花盤止不住地往下掉葉子，而后鮮紅的口器止不住地往外吐花汁。
然后將計白澆了個里里外外透氣涼。
食人花的花汁帶著巨大的血腥味，全部吐在計白身上，計白只覺得自己像是深處在瀑布下面，簡直快呼吸不過來了。
五分鐘后，食人花止住了動作，原本鮮艷的花蕊此刻顏色明顯淡了許多，它沒有眼睛，卻還是讓計白感受到了一股仇恨似的目光。
計白掙扎起身，就見這株巨大的花一條一條地離開了原地。
計白進來時一身白袍，此刻已經完全由白變紅，變成了一個紅人。
看著食人花遠去的背影。
他心想道，自己有這么難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