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難報。”

趙兮悅終究是不贊同。

對此吳階也無所謂。

畢竟要是一千年后的人告訴他，世界上已經沒有國家了，講究地球一家親，當年的戰爭都是內部矛盾，該放下了。

那他也一時半會不會贊同。

時代的枷鎖和烙印，是沉重且刻在靈魂里的。

他拿過平板，又點開一個視頻：“靖康的歷史你也知道了，那看看后邊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靖康之恥是趙宋皇家的災難，而岳飛之死，則是整個民族的災難。

吳階沒再打擾她們，而是拿出一根煙，坐到窗戶邊點了一根。

他曾幻想過，要是遇到古代人，一定要教對方如何如何，什么發展科技，海外殖民，建立共和。

但現在真的遇到了，卻只感受到她們身上的悲苦。

時代的浪潮，又怎么能是一個人能擔的起的呢。

良夜無聲，許久后，吳階聽到平板安靜了下來。

掐掉煙頭，吳階來到桌邊，發現一瓶酒已經被趙兮悅一杯接一杯的喝光了。

好家伙，一個人干掉了七兩白酒。

“再來點？”

“若吳公子還有，就再來一些。”

吳階聳聳肩，又拿出一瓶新酒：“你也算是有朋自遠方來，酒管夠。”

他將趙兮悅的杯子倒滿，嗯些疑惑的看著她已經重新寧靜下來的眸子，問道：“你該不會偷偷用內功什么的把酒勁給化了吧？”

趙兮悅搖頭道：“有些人可以借酒修煉，但兮悅不能，只是喝不醉罷了。”

吳階心中一動。

難道自己就是這樣的天才？

“你們姐妹可真是兩個極端。”

吳階瞅了瞅已經快被揮發出的酒氣熏暈過去的趙雪寧，小姑娘此時已經窩在椅子上睡著了，但一只小手仍舊死死抓著趙兮悅的衣角。

她應該是哭的太厲害，雙眼腫的厲害，像兩個大核桃。

趙兮悅輕輕撫摸著她的小腦袋，眼神里滿是溫柔。

吳階也沒再多話，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和趙兮悅飲酒。

兩人又喝了半斤的時候，趙兮悅忽然出聲問道：“吳公子怎么看大宋？”

“大送啊？”

吳階想了想道：“陳寅格先生說過，華夏文化，造極于趙宋之世。”

“我是說吳公子的看法。”

“狗屁不是。”

“……”

又是二兩酒下肚，吳階問道：“歷史你也清楚了，回去以后準備怎么做？”

“救岳飛，殺秦檜。”

“還有郭京。”

吳階提示她。

趙兮悅點點頭：“郭京一定要殺。”

“萬俟卨呢？”

“殺。”

“汪伯彥？”

“殺。”

“羅汝楫？”

“殺。”

“王倫？”

“殺。”

吳階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問，趙兮悅便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回答。

他看了看她的眼睛，沉靜而溫柔。

她是真的會殺這些人。

懶的去窗邊了，吳階直接在餐桌邊點上一根煙，問道：“趙構？”

見她不答，吳階又問：“趙佶，趙桓？”

半晌后，趙兮悅艱難道：“君恩難報，兮悅怎能弒君？”

“是弒父吧？”

吳階吐出一口煙圈。

趙兮悅一怔。

“吳公子知道了？”

吳階笑了笑：“你們姓趙，看著也不像普通人，而且那天趙雪寧說九哥的時候，我就猜出來了。”

趙兮悅沉默片刻后道：“并非有意隱瞞公子，只是帝姬身份特殊，怕為公子引來禍端，才未提及此事。”

吳階倒也不介意，畢竟如果他被傳送到異世界，也不可能隨便說自己是十四億王國的繼承人。

只是他還是有些好奇：“不過我查了《開封府狀》，皇室成員里好像并沒有你們的名字？”

趙兮悅輕嘆一聲，緩緩道：“我和雪寧乃是道君皇帝的私生女，不入族譜，所以不曾在上面。”

“抱歉。”

吳階舉了舉杯子表示歉意，對宋徽宗的評價又低了幾分：“那你們母親呢？”

趙兮悅飲下一杯酒后，淡淡道：“家母在金軍入城時吞金而亡。”

吳階默然。

看趙兮悅和趙雪寧的長相以及兩姐妹將近15歲的年齡差，就知道她們母親必定是傾國傾城的美人。

自殺身亡，可能是最好的結局之一了。

接下來，他們沒再討論這方面的話題，而是說起了兩個時代的風土人情。

“塔縣在那時候應該還不存在，不過肅州已經有了，可惜落入了西夏之手，兮悅雖來過兩次，但都沒有深入。”

“苦寒之地嘛，沒人愿意來，其實我家據說也是從山西過來的。”

“那時候山西陳醋就已是天下聞名，不曾想如今依然人盡皆知。”

“人活百年，離不開油鹽醬醋茶嘛，又不是傳說中能辟谷的仙人。”

說到此處，吳階問道：“趙天師，你既然會九天玄雷術那種大規模殺傷性法術，那為什么不直接殺進金軍大軍中？”

“雖說那里靈氣比如今深厚，但也強不了多少，劈死數人已是極限，且每次使用后都要休息良久，于大軍面前不過兒戲罷了。”

趙兮悅伸出手再次施法，讓微小的雷電在掌間一閃而逝，繼續道：“如你在鬼城所見那般的規模，也只有在陰間那種靈氣濃郁之地才有可能。”

吳階“哦”了一聲，嘆息道：“怪不得。”

他雖然已經知道可能是這個原因，但還是有些失望。

看來自己就算修煉到傳說中的大乘境，在世間也得遵紀守法。

見他失落，趙兮悅安慰道：“修仙乃是小道，讀書方是正途，吳公子不必氣餒，待他日尋得父母，還是要安心科舉才是。”

讀書當官真是刻進華夏人的骨子里了啊。

吳階啞然失笑，只覺得天師勸自己考公，還是挺黑色幽默的。

不過抬頭望明月，他忽然覺得，這也是我們民族特有的傳承吧。

順著他的目光，趙兮悅也望向了窗外。

月光清冷，如水亦如霜。

“吳公子，城中最高處是何處？”

趙兮悅忽然問道。

“干嘛？”

“臨近重陽，當登高望遠。”

吳階瞥了一眼抓著她衣襟的趙雪寧：“小家伙睡著了，帶著？”

“嗯。”

趙兮悅站起身，回到房間拿了個長布條出來，將趙雪寧綁在了自己背上。

感受到她的動作，趙雪寧揉了揉眼睛，帶著些鼻音的問道：“阿姐，要去哪呀？”

“看月亮。”

趙兮悅小聲哄著她。

趙雪寧應該不是第一次被這樣綁在姐姐背上，她熟練的抬起小胳膊，任由布條一圈圈將自己和趙兮悅纏繞在一起。

吳階隨手又揣了兩瓶酒，便就帶著兩人一起出了門，直奔縣里新修的一座商品房。

塔縣很小，最高的房子也才12層高，不過對趙家姐妹來說應該夠了。

但混進小區后才發現，要上樓得刷門禁。

吳階打開手機，剛想看看有沒有熟人住這里，不料趙兮悅卻抬手攔住了他。

“吳公子，把酒拿好。”

吳階舉了舉手中的兩瓶酒：“拿好了，怎么說？”

趙兮悅沒有回答，只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甩出一張符，輕喝一聲：“急急如律令！”

話音落下，符紙猛的燃燒起來。

吳階只覺得胳膊一痛，然后身體一輕。

趙兮悅竟然拽著胳膊把他提了起來，然后飛身躍起貼住墻面，直接從大樓的外墻向上爬去！

“不是……”

吳階根本來不及反應，情不自禁的張大了嘴巴，讓風呼呼的往里灌著，頭暈目眩的看著自己離地面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