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那飽含殺意、字字如刀的英語厲喝，如同平地驚雷，炸得整個行轅廳堂死寂一片！

“護駕！”侍衛統領圖里琛反應如電！他本就如鷹隼般守候門外，聽得內里咆哮與木石碎裂之音，心弦驟緊！此刻更無半分遲疑！

隨著他一聲裂帛般的暴喝，“嗆啷啷——！”一片令人齒冷的金鐵龍吟之聲驟然爆響！十數名身著黃馬褂、剽悍如虎豹的大內侍衛應聲撞入廳堂，腰刀盡皆出鞘。

他們行動迅疾如風，如鐵桶般將英、法、荷、葡四國使節連同其隨從護衛，死死圍困在中央！

“保護使節！”洋人護衛亦非庸手，雖被這驟然而至的刀兵之威所驚，但多年訓練的本能立時激發！他們也紛紛拔出腰刀、短銃，背靠背結成防御陣勢。

刀鋒與黑洞洞的銃口帶著驚惶與兇狠，死死對準了清廷侍衛！剎那間，廳堂之內空氣凝滯如鉛，刀光劍影交錯，殺氣騰騰幾欲凝成實質！

雙方怒目圓睜，鼻息咻咻，劍拔弩張，一絲火星便可引爆這修羅殺場！

“十弟！慎行！萬萬不可！”廉郡王胤禩面色慘白如紙，慌忙伸手緊緊攥住胤?的袍袖。

他雖亦覺那洋人狂妄無禮，可若在此外交重地刀兵相見，傷了甚或殺了對方使節，惹來萬里之外的傾國兵禍，那便是塌天大禍！祖宗基業危矣！

胤?卻如淵渟岳峙，紋絲不動，手臂微震，一股沛然之力便將胤禩的手震開。

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死死釘在斯當東身上。此時教科書上那被強扣國門百年之辱好似真真切切的就發生在眼前。

胤?心中明鏡高懸，他無比的明白，此乃國格尊嚴之爭！

彼蠻夷辱我在先，猖狂悖逆！此刻若稍露怯懦，先行退讓，非但煌煌天朝顏面掃地，淪為笑柄，日后談判桌上，大清必將處處掣肘，任人魚肉！這口氣，關乎國運，寸步不能讓！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為首的英使喬治·馬尼勛爵猛地從驚駭中回神。

他臉上那慣有的矜持從容早已蕩然無存！他急急起身，對著殺氣盈霄的胤?深深一躬到地，用帶著顫音的異邦言語急促道：

“尊貴的殿下！請務必接受我最深切的歉意！此等卑劣行徑，實乃我使團之恥，絕非我大英國王陛下之愿！”

他直起身道：“我…我實在萬萬沒有想到，大清帝國的親王殿下，竟能如此通曉我大英帝國的語言！此等博學，令人敬畏！”

“萬萬沒想到？勛爵閣下此言，本王倒要請教了！莫非在閣下看來，我等天朝貴胄不通爾等蠻語，爾等便可在這堂堂邦交正堂之上，縱容下屬罔顧禮儀，口吐穢言，肆意辱及我皇陛下，誹謗我億萬生民？！

這便是你自詡文明開化的大英帝國，所奉行的‘外交之道’？！”

馬尼勛爵張口欲辯：“殿下，您誤會了，我絕非此意……”

“夠了！馬尼！”斯當東猛地拍案而起，指著胤?和所有清廷官員嘶聲咆哮：

“罵了又如何？！你們那套‘天朝上國’的鬼話，真當老子信了不成？！我大英帝國才是真正的日不落！鐵艦巨炮所至，萬邦臣服！

那馬可波羅游記里的黃金國度？用牛奶洗澡的東方神話？全是狗屁！睜開你們的眼睛看看！”

他猛地指向窗外碼頭方向，極盡輕蔑與惡毒：“看看你們那些在碼頭衣不蔽體、污穢不堪、面黃肌瘦的賤民！這就是你們引以為傲的‘天朝’？！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禮儀之邦’？！野蠻！粗鄙！一群未開化的猴子！統統都是！”

“放肆！！”

“狂悖無禮！罪該萬死！！”

“蠻夷安敢如此辱我天朝！！”

這一番赤裸裸、惡毒到極致的咆哮辱罵，如同點燃了火藥桶，徹底引爆了胤禩與太榮保等清廷官員的沖天怒火！

廉郡王胤禩氣得渾身亂抖，臉色鐵青，戟指斯當東，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尖銳：“爾等化外蠻夷，茹毛飲血之輩，不識圣人之道，不通禮樂教化！

我天朝上國，懷柔遠人，允爾等粗鄙蠻邦使節入覲，已是浩蕩皇恩，屈萬乘之尊！

爾等非但不知感念天恩，竟敢在這廟堂之上，咆哮公堂，辱及圣天子，誹謗我億兆赤子！真真是禽獸行徑，人神共憤！圖里琛！將此狂悖逆賊，給本王拿下！立斃階前！”

理藩院尚書太榮保更是須發戟張，捶打著胸膛：“奇恥大辱！亙古未有之奇恥大辱啊！此獠竟敢如此藐視天威，踐踏國格，辱我君父，謗我黎庶！

老臣…老臣泣血懇請王爺，將此獠就地正法，梟首示眾，以儆效尤！以正國法！”

其他三國使節——法蘭西的盧貝爾伯爵、荷蘭的海登專員、葡萄牙的德·索薩大臣，此刻也忍不住緊鎖眉頭，面露嫌惡。

他們非是為大清鳴不平，而是深覺斯當東這如同市井無賴般撒潑打滾、歇斯底里的丑態，實在有辱“文明國度”使臣的體面，令人作嘔！

至于他話語中對大清貧弱現狀的鄙薄？在他們那藍眼睛深處，雖覺其言辭過于粗魯直白，卻也深以為然，并無半分同情。

就在胤禩、太榮保怒發沖冠，幾乎要拂袖離席，圖里琛等侍衛也殺氣騰騰，準備遵命動手拿人之際——

“慢著！”

胤?沉穩地抬起右臂，穩穩攔住了激憤欲走的胤禩與太榮保。他的目光，越過暴怒的兄長與老臣看向那斯當東。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斯當東，本王念你酒迷心竅，再予你最后一次機會。”

“現在，跪下。”

“向御座之上的大清皇帝陛下，”

“向被你肆意侮辱踐踏的億萬大清臣民，”

“磕頭——謝罪！”

胤?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磅礴威壓如山岳般籠罩過去。

“否則——”

他聲音陡然轉寒，帶著一種令人骨髓凍結的森然：

“本王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悔、恨、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