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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云錦苑里的沖突

宋宇軒打開了投影儀:“我是理科生,對紅樓的理解肯定不如諸位,所以我準備了詞頻圖譜。就從劉姥姥說起,怎么樣?畢竟我們這里有鄉下的親戚。”

劉悅涂著酒紅甲油的手指點著桌面,眼中淬著冰碴般的嘲諷:“好,那我就來問問你這個鄉下親戚。林同學,你不會把大觀園當成你們村頭的曬谷場了吧?讀個書還真把自己當林妹妹了?”她腕間的卡地亞手鐲磕在歐式圓桌上,發出清脆卻刺耳的聲響。

林小溪指尖摩挲著紅鯉魚書簽殘缺的魚眼,忽然輕笑出聲,聲音清脆如溪澗擊石,在這緊繃的空氣里顯得格外清晰:“劉老師怕是忘了,大觀園再華美,不過是‘奉命’修建的省親別院。就像您身上的愛馬仕,再昂貴也只是個供人觀賞的裝飾。”

她頓了頓,目光坦然地迎上劉悅瞬間僵硬的笑臉,沒有絲毫退縮,“我們村頭的曬谷場倒實在些,春種秋收,每一粒糧食都沾著熱乎的人氣,哪像這冷冰冰的‘風雅’,不過是金絲雀的牢籠。”

不等劉悅發作,她彎腰拾起地上那塊被劉悅高跟鞋尖無意(或有意?)踢開的碎陶片。纏枝蓮紋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幽微溫潤的光澤。“您看這碎陶罐,在您眼里或許是礙眼的垃圾,”林小溪的聲音帶著一種沉靜的穿透力,“可在我們那兒,這種老物件裝過新打的稻米,腌過脆生生的酸菜,摸著這紋路,指尖就能想起灶膛里噼啪作響的柴火香。大觀園里的姑娘們吟詩作對,最后還不是落得‘飛鳥各投林’?倒是村頭曬谷場上的家長里短、生老病死,至今還被老人們坐在磨盤上,咂摸著滋味念叨。劉老師,您說,到底哪里才藏著真意?”

劉悅的臉色由紅轉青,精心描畫的眉梢高高挑起。施華洛世奇吊燈在水晶茶具上投下細碎迷離的光斑,更襯得她神情陰鷙。她突然嗤笑一聲,涂著酒紅甲油的手指猛地戳向林小溪面前那只精致的紅鯉魚瓷擺件,指尖幾乎要戳進魚眼:“聽說你老家有條臭水溝?現在看見這魚,是不是特親切?想起那些翻著白肚皮、漂在垃圾堆里的死魚了?”她的話語如同淬毒的針,狠狠扎向林小溪最深的隱痛。

那些被刻意塵封的記憶轟然翻涌——清晨薄霧籠罩下泛著金鱗的溪流,父親撒網時一尾紅鯉躍出水面帶起的晶瑩水珠,陽光下閃爍著生命的光澤……還有宋宇軒袖口那抹似曾相識的、刺目的紅。林小溪捏著桂花糕的手指指節微微泛白,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劉老師或許不知道,”她抬起頭,聲音像沾著晨露的青草般清冽,帶著一種倔強的生命力,“我們那兒的霧,能把紅鯉魚染成緋色,像披著天邊最艷的晚霞在云里游。那才是活著的顏色。”

“呵,編故事倒是一把好手!”劉悅像是終于抓住了把柄,猛地從鉑金包里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照片,狠狠甩在光潔的桌面上。畫面里渾濁發綠的河面漂浮著刺眼的白色垃圾袋和翻著肚皮的死魚,岸邊是歪斜傾倒的化工桶。“這就是你們村的‘仙境’?腌臜!別拿這種污糟東西來玷污讀書會的風雅!”她尖利的聲音在廳堂里回蕩。

陸遠猛地站起,作訓服帶翻了手邊的茶杯,褐色的茶水瞬間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洇開一片深痕。他拳頭緊握,額角青筋微跳,怒視著劉悅。

劉悅被陸遠的氣勢驚得臉色一白,卻立刻將炮火更猛烈地對準林小溪,聲音拔高,帶著歇斯底里的尖刻:“你!你是故意的!拿這些臟東西來惡心我?鄉巴佬就是鄉巴佬!骨子里的腌臜氣,穿什么好衣服都蓋不住!改不了那見不得人的下賤性子!”

“真正見不得人的,”林小溪霍然起身,月光透過落地窗外的雕花窗欞,勾勒出她單薄卻挺得筆直的脊背,像一株風雨中的青竹,“是用金錢堆砌、粉飾太平的虛假風雅!”

她的目光掃過滿室奢華,最終落在劉悅精心保養卻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劉老師可知《紅樓夢》里的櫳翠庵?妙玉用五年前收的梅花雪水煮茶,自詡高潔,卻不知那雪水飄落時早已混進了塵世的煙灰濁氣。就像這云錦苑,”

她手指劃過流光溢彩的水晶燈、冰冷的抽象畫,“處處擺著紅鯉魚,卻連一條活水里的真魚都容不下!連一點泥土的氣息都嫌臟!”

她緩步走向墻壁,指尖拂過那些扭曲、炫目卻空洞的抽象派畫作,在一處濃烈的色塊上停駐:“這些所謂價值連城的藝術,比得上我阿爹在晨霧里、就著熹微天光編的竹簍嗎?那些交錯密實的竹紋里藏著的,是養活一家老小的汗水,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滾燙的生命!”

張馳默默將手機錄像的紅點穩穩對準了劉悅。陳陽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冷靜地掃過劉悅和林小溪,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動,似乎在檢索什么。宋宇軒的臉色陰沉得能滴下水,他放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顯然已到爆發的邊緣。

劉悅被林小溪這一連串的犀利反擊徹底激怒,理智的弦砰然崩斷。她猛地抓起桌上那只林小溪曾注目過的紅鯉魚瓷擺件,眼中燃燒著毀滅的火焰:“閉嘴!什么泥土!什么煙火!都是下賤胚子的腌臜念想!這種破爛玩意兒也配登堂入室?!”話音未落,她手臂高高揚起,將那只精美的瓷器狠狠砸向堅硬的大理石地面!

“砰——嘩啦!”

刺耳的碎裂聲炸響!瓷片如雪白的利刃四散飛濺!那條象征著吉祥、富貴的紅鯉魚瞬間粉身碎骨。

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驚住。

在一片死寂和狼藉中,林小溪緩緩蹲下身。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從冰冷的碎片中拾起一塊較大的殘骸。那上面,半條紅鯉魚的身體依舊栩栩如生,斷裂的魚尾仿佛還在奮力擺動,在清輝下竟似在無聲地游弋。

她舉起那片殘瓷,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所有喧囂和奢靡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劉老師,您以為摔碎這個,就能抹掉泥土的氣息?抹掉那些靠土地和汗水活著的人的印記?”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劉悅因驚怒而煞白的臉,又緩緩環視這金碧輝煌卻冰冷窒息的空間。就像書里寫的,大觀園再華麗,朱門繡戶,雕梁畫棟……也終歸擋不住‘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的那一天。有些東西,是砸不碎,也買不來的。”

窗外的濃霧,不知何時已悄然漫入云錦苑,絲絲縷縷,纏繞著廳堂里昂貴的家具和驚愕的人群。朦朧的霧氣中,眾人恍惚間仿佛看見無數靈動鮮活的紅鯉魚,帶著山野溪澗的清冽水汽和蓬勃的生命力,在霧靄中穿梭游弋,無聲地沖撞、滲透,將這用金錢與傲慢精心筑起的、密不透風的華麗牢籠,撕開了一道道縫隙。

宋宇軒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霧中林小溪的身影。她單薄的肩膀挺直,握著瓷片的手指堅定,那雙清澈的眼睛在迷蒙的霧氣中亮得驚人,如同穿透黑暗的星辰。一股強烈而復雜的情愫在他胸腔激蕩。他悄悄握緊了口袋里那枚同樣來自她家鄉、帶著晨霧與泥土溫度的紅繩結——那是他費心尋來的信物。

“今晚的討論……非常‘深刻’。”宋宇軒終于開口,聲音低沉,打破了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站起身,目光掃過一地狼藉和神色各異的眾人,最后落在臉色慘白、胸口劇烈起伏的劉悅身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我看大家也需要冷靜一下。管家,收拾一下。我們先移步餐廳。”他直接跳過了任何形式上的總結或對劉悅的安撫。

他走向林小溪,步伐沉穩。在她面前站定,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和眼底強壓下的疲憊與一絲后怕。他脫下自己剪裁精良的薄款西裝外套,帶著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不由分說地、帶著一種強勢的溫柔,披在了她單薄的肩上。

“披著,這里空調涼。”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關切。外套上殘留的體溫和沉甸甸的質感瞬間包裹了林小溪。她身體本能地微微一僵,那股混合著名貴衣料、雪松香以及一種無形壓力的氣息讓她下意識地想掙脫。但肩膀上突如其來的暖意,以及周圍人聚焦的目光,讓她硬生生忍住了。她低垂著眼睫,聲音輕得像羽毛:“……謝謝。”手指卻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襟邊緣。

就在她低頭整理肩上外套的瞬間,宋宇軒的手狀似無意地、極其自然地拂過她褲袋邊緣。林小溪幾乎是同時摸向口袋——指尖再次觸到了那枚熟悉的、帶著棱角的紅鯉魚書簽!

它又回來了?!

她愕然抬頭,撞進宋宇軒深邃的眼眸里。他回以一個深情而略帶狡黠的微笑,俯身湊近她耳邊,溫熱的呼吸拂過她敏感的耳廓,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聲低語,帶著掌控一切的篤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別再弄丟了,小溪。它就像我的心意,無論你走到哪里,總會回到你身邊。”

林小溪的心猛地一悸,仿佛被電流擊中,臉頰瞬間飛上兩抹無法控制的緋紅。這一次,抗拒和不安依然存在,但一種被珍視、被在意、被如此強勢地守護著的奇異感覺,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纏繞上她疲憊的心房。她攥緊了口袋里那枚失而復得的書簽,冰冷的魚眼硌著掌心,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見證。抗拒與一絲隱秘的甜意,不安與一種被攻陷的茫然,在她心底激烈地交織、翻涌。

在走向餐廳時,宋宇軒的手虛扶在她纖細的腰后,保持著一種親昵又不失分寸的距離,卻帶著強烈的宣示意味。林小溪的身體依然有些僵硬,像一株被移栽的植物,卻終究沒有再明顯地躲閃。她只是更緊地裹緊了肩上那件帶著他體溫和氣息的外套,仿佛裹住了一個溫暖卻無比沉重的負擔,步履有些遲疑地跟在他身側。

陸遠看著林小溪披著宋宇軒的外套,微微低著頭,像一只被捕獲的、帶著迷茫的鳥,跟在宋宇軒身邊走向燈火輝煌的餐廳深處。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悶痛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猛地灌了一口早已涼透的殘茶,那冰冷的苦澀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他嚯地站起身,動作有些大,帶得椅子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我去抽根煙。”他的聲音沙啞發硬,帶著壓抑的煩躁,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向露臺,背影透著落寞與逃離的決絕。

陳陽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林小溪攥緊口袋的手(那里面是書簽?)、她肩上屬于宋宇軒的外套,以及陸遠憤然離去的背影之間逡巡,鏡片后的眼神銳利而了然。張馳則終于把注意力從他的錄像設備上移開,看著地上四散的瓷片,小聲嘀咕了一句:“這摔的……得賠不少吧?高清鏡頭下碎片效果倒是挺震撼……”錄影燈的紅點依舊幽幽地亮著,如同潛伏在暗處的毒蛇之眼。

蘇瑤的唇角勾起一抹精算師般精準而滿意的弧度。她端起茶杯,輕輕啜飲,目光落在宋宇軒攬著林小溪走向餐廳的背影上。很好,風暴過后,獵物似乎更靠近陷阱中心了。這項“投資”,風險雖高,但潛在的回報……值得期待。

宋宇軒的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帶著掌控者愉悅的弧度。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臂彎中林小溪身體的僵硬在緩緩消融,那層堅冰般的抗拒,似乎正在被他用“恩情”的暖流和“深情”的火焰,一點點地、耐心地融化。

他攬著她,穩穩地貼在她腰側,走向那精心布置、燈火通明的餐廳,仿佛走向他精心策劃的、捕獲這只美麗倔強山雀的最終牢籠。錄影燈那點詭異的紅光,無聲地記錄著獵物一步步踏入溫柔的陷阱,也冰冷地映照著陸遠眼中那沉痛、復雜、卻被徹底誤解和隔絕在外的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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