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視野再度恢復時。

眼前出現了一間由三面石壁與一排柵欄圈成的囚室，石壁由粗糙的青石磚堆砌，表面凹凸不平，縫隙處爬滿干枯發黃的苔蘚。

雖然看不見血跡，但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濃郁血腥味，這股血腥味與腐木和鐵銹的氣味混雜，幾乎令人窒息。

姬玄隱隱感到不妙，他看向囚室的出口，那本該有一扇門，可他只看見幾塊破碎的門板。

猶豫片刻后，出于對新鮮空氣的渴求，姬玄走出囚室。

囚室外面是一條昏暗狹長的走廊，走廊內充斥著淡紅色的霧氣，在朦朧的霧氣中依稀可見幾團悄然躍動的火光，那是懸掛在兩側墻壁上的火把。

在霧中摸索一陣后，姬玄發現過道兩側是一間間空蕩蕩的囚室。

這里應該是一座廢棄的監獄。

罪人、監獄。

倒是很搭配。

走廊的能見度很低，但深處隱約能夠看到一個人影。

姬玄不快不慢地邁步。

直到靠近，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一個活人。

而是一具被長劍釘在墻上的尸體。

尸體的頭部戴著鐵質籠頭，背后干枯的血跡和鐵銹一起形成斑駁難以辨認的花紋。

不是這里的囚犯？

姬玄觀察到他的手腳上沒有鎖鏈，雖然那鐵質籠頭很像是某種限制行動的器械，但姬玄猜測這囚犯可能是某個地位卑賤的仆人。

皮膚還沒有完全掉落，死死地貼在嶙峋的排骨上。

死亡的時間不會很長。

一滴水打在姬玄的額心，冰涼入骨。

姬玄伸手摸了摸，放在鼻尖聞聞。

“血？”

忽然一個細微的聲音驚醒了他。

雖然很微弱，可是那個聲音卻是奇怪的，“丁當”一聲響得清脆。

在這個單調得只有水聲的地方，這個聲音是如此的鮮明。

可是他側耳聽去的時候，卻又覺得只是一個有些異樣的滴水聲。

也許只是水滴到一個凹下去的石槽里，他懷疑自己是出現了幻覺。

他茫無目的地扭過頭，忽然呆了一下，下意識后退一步。

他看見一張倒掛的人面，那張臉上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他，雜草般的亂發。

那張人面咧開嘴無聲地笑著，兩行森然的白牙貼在他的臉上，像是要咬斷他的脖子。

和墻上的怪物一樣，這人面也戴著鐵質的籠頭。

沒有時間思考，姬玄直接拔出插在尸體上的長劍，同時后撤一步。

注意力集中的瞬間，滔天的血色漲潮般填滿視野。

是罪人的能力發動了？

這血紅之色，該是怎么樣的罪孽才能染出如此鮮艷的紅色！

姬玄側倒在墻壁之上，囚犯的指甲從鼻尖劃過。

鎖鏈跟著發出巨響，轉眼間，囚犯已經雙腳著地，盡管四肢上都是鎖鏈，但侵犯的行動似乎沒有受到任何限制，一頭盯著姬玄破霧而來。

姬玄飛身后退，可已經來不及了。

只剩皮包骨的手臂彈了過來，正面擊中姬玄的心口。

姬玄抽出長劍，把長劍橫在自己的心口上，生生地承受了那一爪。

他覺得自己被一根攻城用的巨木砸中了前胸，從胸骨到肋骨都發出瀕臨碎裂的響聲，沖擊力令他心臟瞬間停跳，如果不是他「死替·明心」，這一擊甚至能讓他心梗死。

姬玄靠在墻壁上，毫不猶豫地隱藏進紅霧之中。

這種力量的人類，他不是沒有見過，但是皮包骨成那樣，還能有這么恐怖的力量，他的確是第一次見。

姬玄貼著墻壁向囚犯靠近，他必須盡快結束戰斗，即使前世是有名的劍術大師，但被先手了，面對這種毫無情報的敵人，速戰速決也一定是最優選擇。

紅霧之中，囚犯丟失了目標。

但很快姬玄的瞳孔又一次猛縮。

他原以為自己能夠靠著「罪人」的感應確定方位，而反過來囚犯無法做到，這是他的優勢，可沒想到剛剛繞到囚犯的側面，囚犯赤紅的雙眼就隨之轉來。

囚犯戴著巨大的速度拍來。

姬玄聽到了鎖鏈跟著翻滾的鐵聲，鎖鏈擦過墻壁濺起點點火光。

他忽然發動，舉劍刺向囚犯。

沒有任何技巧，這一刺就是直直地指向囚犯的心臟。

肩膀，手臂，劍瞬間似乎成為一個整體，來山也刺碎，來鐵也刺破。

這也絕對是拼命的一刺。沒有任何人會選擇這種進攻方式，以命換命不是任何人會做出的選擇。劍刺中囚犯的同時，姬玄也絕對會被撕開。

但姬玄不是任何人。

長劍刺入囚犯胸膛，聲音卻像是剪刀穿過布料。

鮮血同時從姬玄的胸口噴射而出，那囚犯腦袋瘋狂向前頂，干枯面部貼著鐵籠頭，舌頭不斷地伸出，仿佛在渴求鮮血。

姬玄根本不收劍，以完全相同的姿勢和詭計，拔出后再次刺入，第二刺，第三刺，第四刺。

每刺一下，囚犯就后退一步。

刺到最后，姬玄的視野都隱隱發黑。

直到將其釘在墻上，囚犯伸長的舌頭才緩緩垂下，四肢無力，終于失去了動靜。

姬玄反而更加握緊長劍，扶著墻站立。

越是接近死亡的時刻，越是要握緊劍。

這是奧洛克大公一輩子的信條。

胸口的血液如同開閘的水庫，整個前半身都被鮮血濕透了。

姬玄悄無聲息地跪倒在地。

死亡竟是如此之近。

血液沿著胸膛流淌，一滴滴打落在地。

“媽的……總不能交代在這里吧……”

姬玄冷冷地望向走廊更深處。

隱隱似乎有一個出口，散發著微光。

他忽然聽見一個低低的笑聲，他以為那是幻覺。

還沒來得及回頭，他便意識到那時自己在笑。

他向前摔去。

一切都黑了下去。

……

“嘀嗒”

又是一滴血液滴在額頭。

姬玄驚醒。

他努力地蜷了蜷手，使勁地握拳，直到身上有了感覺，視野才漸漸恢復。

一股清晰的明悟從腦海中傳出。

「死替·血渴」

他掙扎著站起來，握住手中的劍。

紅霧之中，墻壁上懸掛著一具干枯的尸體，長劍貫穿胸口。

姬玄反而愣了一陣。

手中的劍還在……

也就是說……

“我還是尼祿！”

姬玄猛地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