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十年的父親就這樣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李曉雨除了呆滯不知該作何反應。許是因為緊張，她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在微微發(fā)抖。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鏡子里，王蓉雙眼一抬，看向正在苦笑的李鋒。她一手攬住李曉雨的胳膊，另一只手在她肩頭輕拍嗔怪道：“嘶、還生氣呢？你這娃咋這么倔呢。你爸一聽說你出事，特意下山趕過來，好一頓忙活。就你倆那點小矛盾，至于這么大氣性嘛。”

李曉雨下眼瞼微跳，已經(jīng)從見到父親的失控情緒中回過神來。她不知道王蓉口中的小矛盾具體指什么，但有這個疙瘩在，她至少有理由不用跟父母太過親近。

她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之后要有所收斂，否則還沒等她弄清楚眼前處境，很快就會被身邊人發(fā)現(xiàn)破綻。至于被發(fā)現(xiàn)后會有什么代價，她暫時還不清楚，但預感到不是什么好事。

“行了，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回家再說。”見李曉雨不做聲，李鋒主動打圓場拉起她的手朝門外走。他明顯感覺到她肢體的僵硬抗拒，便用力晃蕩著她的胳膊，邊走邊打趣，“還生氣呢？哎呦，你這妮兒，也不知道隨誰了。”說完還故意笑著看向王蓉。

“肯定不是我！”王蓉白眼反擊。

此時天已經(jīng)黑實，雨也停了。警局外面的廣場上零星停著幾輛車，地面上只剩下幾處潮濕的水痕。

王蓉右手食轉著車鑰匙對父女倆道：“你倆呆在這。”李曉雨阻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王蓉已經(jīng)轉身下了臺階，朝前跑去。

父女倆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

李曉雨垂眼看著被李鋒緊緊握著的手，渾身難受。整個胳膊像是打了石膏一般，一動不能動。時間變得漫長又難熬。

“李曉雨！”聽到右后方有人喊她。李曉雨尋著聲源回頭，就看到張林飛正站在警局大門邊的角落里朝她招手。

她如獲救星，快速將手抽出，嘴里小聲嘟囔了句“我去一下”，便朝張林飛跑了過去。

“你爸？”張林飛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李鋒。

“找我干嘛？”她沒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張林飛望向她身后，對上李鋒探尋的目光，討好的笑了笑。緊接著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面前拽了一步，正好擋住了李鋒的視線。李曉雨還沒來得及掙扎，就被他突然抵在小腹處的彈簧刀嚇得不敢動彈。她呼吸一滯，垂在兩邊的雙手不自覺緊握成拳。

他又拿出手機攤在她面前，屏幕上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藍底證件照。那人穿著白襯衫配黑色西裝，大背頭梳得一絲不茍，發(fā)色有些花白，整個人看上去很儒雅，但鏡片后面的眼睛又透著精明。

“你在地鐵車廂里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她緊抿雙唇，搖了搖頭。

他的臉猛地逼近，眼里除了脆弱還多了一絲怨恨，“車廂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事跟我沒關系。”

“那為什么只有你活著？”他端著刀子，腳步往前逼近，她頻頻后退直到后背貼墻，刀尖處有痛感襲來，她不敢再逞強，怕他情緒失控。“當時地鐵里好多人，我真沒印象。他是你什么人？”

“是我爸。”張林飛說完，一滴眼淚滑落到刀刃上。

李曉雨愣住，背后升起一股涼意。她猜到張林飛是認為她害死了這一車廂的人。如果她沒法洗清嫌疑，怕是自此以后就背上了這一車廂的人命，那些死者家屬的恨意最終都得她來承擔。

“干嘛呢！”李鋒氣鼓鼓跑了過來。張林飛快速將手里的刀收到褲子口袋里。李曉雨長出了一口氣。·

李鋒原本以為這臭小子在欺負他女兒，邦邦硬的拳頭都準備好了，結果卻看到男生兩眼含淚，像是非要找李曉雨給個說法。再看女兒表情復雜，難以捉摸，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老父親邦邦硬的拳頭瞬間就軟了下來。

他將李曉雨拉到身后護著，雖然感覺到女兒似乎不太占理，但氣勢上絕對不能輸。“你小子要干嘛！警局門口尋釁滋事，你挺有能耐啊。”

李曉雨看著父親的后背，心底滋生出一股巨大的安全感，剛克制住的恐懼感陡然被放大，她身體開始微微發(fā)抖。

張林飛抹了一把臉，換上笑容，“叔叔好。我是曉雨同事，找她問點事情。”他轉頭看向李曉雨道：“公司見。”跟她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提醒她，“別忘了那條短信。”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李鋒，轉身離開。

李曉雨心下一沉，腦袋漲得生疼。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短信的事本就蹊蹺，后面接連發(fā)生的這一系列離奇事件，像是一張越來越密的網(wǎng)，從四面八方朝她網(wǎng)絡過來，看不到出路，找不到解法。面對父親的背影，剛剛滋生出的安全感瞬間轉變成了更大的恐懼。

“怎么了？”李鋒覺察到李曉雨身體明顯的抖動，再看她臉色白的可怕，意識到剛才那小子問題很大，想上前揪住人教訓一番，卻被李曉雨拉住。

“我沒事，有點低血糖。”

王蓉此時已經(jīng)將車停在了警局門口，按了兩下喇叭，招呼父女倆上車。

李鋒扶著李曉雨朝車子走去。李曉雨不想跟李峰坐一起，直接拉開副駕車門坐了進去。

三人一路無話。

李曉雨將車窗按下一條縫隙，腦袋靠在玻璃上吹風，太陽穴突突跳地她有些想吐。眼皮越來越重，她卻用靠近車門這邊的手使勁掐著大腿，提醒自己不能睡。至少得等回到家，這樣她就可以借口太累，將自己鎖在臥室，好好睡一覺，之后再捋清楚眼下處境，想辦法讓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軌。

然而她短時間內(nèi)經(jīng)歷了太多波折，身體已經(jīng)超負荷運轉，現(xiàn)在一放松下來，困意席卷全身，根本無法用理智對抗，眼皮碰了幾下后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李曉雨被王蓉搖醒的時候，已經(jīng)到小區(qū)門口了。還是原來的家。她家住在糖坊街12號院。由于老小區(qū)空間逼仄，車子只能停在路邊。

她家是沒有車的，眼前媽媽開的車是吉利星瑞，應該經(jīng)濟狀況要比她原來的家好一些，畢竟媽爸兩個人賺錢，而且好像都賺得不少。現(xiàn)在還住在這里就有些蹊蹺。

三人下車后，她一直跟在爸媽身后，生怕自己走錯路。然而他們的回家路線跟她的記憶完全重合，就是她原來家的住址，連門都一模一樣。

她原本以為人際關系變了，其他相關的也會有所變化。

大門打開后，與她記憶中的昏暗環(huán)境截然不同，屋子里極其敞亮。雖然大的格局沒變，但裝修風格和采光設計跟她原本的家完全是兩種風格。

原本的家里是老舊小區(qū)那種全屋包的黃色木質家具裝修，燈也是最簡單的吸頂燈。現(xiàn)在這個家卻是現(xiàn)代化簡約設計。原來的陽臺和客廳打通了，空間大了很多。白墻邊緣都做了雕花設計。家具都是配套的奶白色為主，家里的收納也做得很好，空間整潔又干凈。

正對大門的那面墻上，父親的皮影樣品陳列框還掛在那里。屋子里也到處都是父親的生活痕跡。門口的鞋子、玄關處掛著的外套、桌子上一家三口的合影……

李曉雨壓抑著內(nèi)心翻涌的情緒，到洗手間洗手，發(fā)現(xiàn)也跟之前完全不同。里面做了干濕分離，洗澡的地方還掛了黃色條紋的簾子，做了一個小浴缸。洗衣機也從原來的立式換成了滾筒。

出來后她直奔自己臥室。房間看著比之前小了許多，因為東西明顯多了。成套的淡黃色床品上，靠墻放了一排玩偶，臨窗的角落里，有一個玻璃柜，里面全是二次元的手辦。旁邊是配套的書架、桌椅。

在這個家里，她好像過得挺幸福。

還沒等她說出自己太累想休息，“啪”地一聲，房間的燈突然滅了。李曉雨轉身就看到爸媽端著生日蛋糕站在門口，蠟燭的火光映著兩人的笑臉，嘴里唱著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