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恒溫系統(tǒng)發(fā)出蜂鳴，將我從血色的夢境中驚醒。消毒水的氣味里混著若有似無的龍涎香，床頭汝窯天青釉花觚中的山茶花正在枯萎，第三片花瓣墜入清水時，在晨曦中折射出棱鏡般的光斑。

手機在枕下第三次震動。林深發(fā)來的解剖報告全息投影懸浮在視網(wǎng)膜上，母親脊椎L3椎體的陳舊性骨折痕跡，在三維成像中呈現(xiàn)青花分水皴般的放射狀裂紋。這證明她在墜落前曾被梅瓶重擊——法醫(yī)當年刻意忽略的真相。

“蘇小姐需要鎮(zhèn)痛泵嗎？“護士推著藥劑車進來時，我迅速抹去虛擬屏。她胸牌上的程氏藥業(yè)LOGO刺進眼底，那朵鎏金木蘭花與顧氏集團徽章上的纏枝蓮，在晨光中詭異地重疊。

窗外傳來汽車引擎的低吼。透過紗簾縫隙，昨夜那輛黑色賓利正緩緩駛離，后窗半開處，男人修長的指節(jié)夾著支未點燃的雪茄，煙絲是母親生前最痛恨的古巴COHIBA。

當走廊響起錯落的腳步聲，我迅速將翡翠吊墜塞進病號服領口。微型攝像頭的金屬外殼貼著心口發(fā)燙，暗層里的納米芯片正將病房監(jiān)控畫面實時傳輸給林深。

“......柴窯改制的補償金提到八千萬......“陌生的男聲帶著諂媚，“承哥您看？“

“瓷器不是用錢燒的。“

低沉的聲線像釉料刮過素胎，驚得我指尖微顫。門縫外，顧承背對著病房立在走廊盡頭，黑色西裝剪裁出凌厲的肩線，指尖正摩挲著窗臺上的冰裂紋筆洗。晨光將他側臉鍍上窯變釉似的幽藍，腕間沉香木珠串碰撞出細碎的響動。

我突然想起那串木珠的來歷——景德鎮(zhèn)雷擊木所制，每顆珠子內壁都刻著器官移植日期。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后頸發(fā)涼，當他的影子被晨光拉長到病床邊緣時，我清晰看到第三顆木珠表面，刻著1998.07.16的字樣。

那是母親墜樓的日子。

“蘇小姐對曜變天目盞也有研究？“

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驚得我險些碰翻輸液架。顧承不知何時已站在床尾，指間轉著那枚沾血的碎瓷片。晨光在他銀灰領針上折射出冷芒，鷹首逆時針偏轉的角度，恰好與母親遺囑中提到的“龍紋密碼“吻合。

我捏緊被角下的程氏手術鉗，鉗口暗藏的顯微攝像頭正對準他腕表：“顧總對車禍受害者都這么關懷備至？“

他忽然俯身，松木香混著硝煙味籠罩下來。領針暗格掉出片靛青色瓷片，邊緣的蟹爪紋與我翡翠吊墜里的殘片嚴絲合縫。“關懷備至的難道不是程瀟小姐？“他指尖劃過我病歷卡上的化名，在晨光中揚起一抹淬毒的笑，“或者說......蘇晚？“

監(jiān)護儀發(fā)出尖銳的警報。我藏在被子里的手猛然收緊，手術鉗的齒痕硌進掌心。他竟知曉我母親的姓氏——那個早在戶籍檔案中被抹去的秘密。

“顧總認錯人了。“我扯動嘴角，任由鎖骨處的朱砂痣滲出細小的血珠，“您說的蘇晚，是二十年前窯廠事故的......“

話未說完，他忽然擒住我手腕。沉香木珠串貼著脈搏跳動處，1998.07.16的刻痕烙進皮膚。當他的拇指按上我肩胛骨的燙傷疤痕，那些沉睡的記憶突然撕裂黑暗——沖天火光中，母親將我推進注漿池，柴窯坍塌的巨響里，她雪紡裙擺被熱浪掀起，化作最后一只白鷺。

“鱗片狀疤痕。“他的呼吸噴在我耳后，“只有被龍窯火龍舌舔舐過的人，才會留下這種痕跡。“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重新傾瀉而下。我趁機抽回手腕，藏在枕頭下的手機突然震動。林深的加密信息穿透防火墻，在病房電視機屏幕上投出血色文字：“地下三層冷庫，C-1998號儲存罐。“

顧承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轉身按響呼叫鈴的瞬間，我瞥見他后頸處的皮膚移植痕跡——那正是長期佩戴ECMO（體外膜肺氧合）設備留下的證據(jù)。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渾身血液凝固，母親解剖報告顯示，她曾秘密捐獻過器官......

“承哥！老爺子急電！“

門外突然沖進個染銀發(fā)的青年，手中平板上跳動著“器官冷鏈異常“的警報。顧承掃過屏幕的瞬間，腕間木珠突然崩斷，1998年那顆珠子滾落到我床底。當他俯身拾取時，后腰處的襯衫褶皺里，隱約露出半枚青花胎記——與我鎖骨朱砂痣形成鏡像對稱的紋樣。

“給蘇小姐換VIP西區(qū)的病房。“他起身整理袖口，銀灰領針的鷹首不知何時已順時針回轉，“用最高規(guī)格監(jiān)護。“

護士們魚貫而入時，我假意昏迷。在移動病床經過消防通道的瞬間，我將含在舌底的磁吸竊聽器彈向顧承的皮鞋。微型裝置吸附在他意大利手工雕花鞋跟的瞬間，走廊應急燈突然全部熄滅。

黑暗中，我聽見他對著藍牙耳機冷笑：“告訴程董，他的寶貝女兒正在ICU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