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緩緩駛離星港，舷窗外璀璨的星河如畫卷般展開。

眾人各自安頓，主艦橋上炎庭君與秦素衣并未在場，大部分龍師也都去了各自艙室，留下云陽與椒丘少部分人，氣氛松弛中帶著幾分旅途特有的閑適。

白露趴在觀景窗前，龍尾輕輕擺動，指尖在玻璃上描摹著掠過的星云軌跡。

云華坐在不遠處，膝上攤開一本醫典，余光卻始終關注著龍女的動向。靈砂則根據她的指導，反復思索著某種丹方的改進方法。

云陽借著給控制臺調試的掩護，悄無聲息地靠近白露。

“噓，嘗嘗看?！?

他手腕一翻，幾顆裹著金箔的松子糖落入白露掌心。

“星港特供，最后一包了?！?

白露眼睛一亮，左右瞧了瞧，見云華輕笑一聲并未阻止，她迅速把糖果藏進袖袋，沖云陽眨了眨眼。

這熟練的交接動作讓旁觀的椒丘忍不住搖頭輕笑，手中羽扇半掩著上揚的嘴角。

“倒是沒想到云兄能這么快和龍女大人打上交道……”

椒丘踱步過來，扇尖輕點控制臺面板，查看了下行程路徑。

“此次前往雷亞法爾，云兄除了代表星港合作，可還有什么要事？”

云陽往嘴里塞著糖，搖頭道：“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仙舟給出的任務了……至于其他，就聽憑心意行事了?！?

“這樣啊……不如與我一同行動如何？雖然我與素衣大人另有任務，但大多數時間相對自由?！?

云陽略作思忖，很快答應了下來。

兩人就著這個話題閑聊片刻，云陽忽然話鋒一轉：“說起來，從資料上看，至高巨龍降下庇護，使得雷亞法爾上的大多數生靈都有著不同尋常的力量，而其中經過它設立的「不朽」試煉的人更是能獲得至高巨龍的直接賜?！蔀楹纹珜⒂鸹示苤T外？”

“或許這并非至高巨龍的意思吧……曾經「天淵萬龍之祖」消失后，至高巨龍棲息在那片星系從未遠離，所設試煉也未曾變更過?！?

椒丘瞇起眼睛，思索道：

“據傳只有通過核心試煉的人才能見到至高巨龍，而那些人則無一例外都成為了雷亞法爾的掌權者之一，被稱為——龍首相。

至高巨龍不在乎寰宇勢力間的博弈，可龍首相們卻通曉政治權衡，即便有著巨龍的庇護，他們也更傾向于穩妥的做法，所以才會將羽皇拒之門外。這次到了雷亞法爾，我們或許會有意外收獲?！?

云陽點頭，只希望這次旅程別出意外就好。

眼下距離雷亞法爾還有一段行程，他已經做好了該如何消遣的準備。

“困了，先歇會兒。”

他隨意地擺擺手，走向艙室角落的座椅，從懷里取出了一個裝置。

一件聯通「權杖」系統的遠程控制臺上的小小插件。

作為他這次的錨定物。

云陽調整呼吸，將意識沉入識海。

恍惚間，他的靈覺沿著星艦外鋪設蔓延開來，如同順著蛛絲游走的蜘蛛。

主艦橋上，白露好奇地望向突然陷入沉睡的云陽，卻被靈砂輕聲喚回注意力。

椒丘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控制臺上規律閃爍的指示燈，轉身離開了主艦橋；其他艙室內，秦素衣與炎庭君站在觀景窗前，看著舷窗外變幻的星云，談論著接下來的行動。

……

云陽的意識在宇宙中穿梭，在時間與空間的虛幻夾縫中穿行。

他原以為很快就會回到學派戰爭時期，但出乎意料…這次眼前出現了少許不同。

眼前是一個不速之客。

皮膚泛著灰敗色澤的男人，周身纏繞著扭曲的憶質流。他的瞳孔深處跳動著詭異的光，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弧度：“終于窺見你了——試圖制造更多垃圾的老鼠。“

云陽眉梢微挑。

這是…憶庭的人？不，那些刻意灼燒過的憶質痕跡……

“焚化工？”他試探著說道。

男人發出金屬摩擦般的笑聲：“更準確地說，是意識審查員?！?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周圍憶質突然劇烈翻涌，“雖然不清楚你做了什么，但這些異常匯聚的垃圾憶質實在太過顯眼...就此停下吧?！?

隨著他的動作，一股無形的力量試圖鉗制云陽的意識流，然而那些束縛之力剛觸及云陽周身就消散無蹤，仿佛撞上了看不見的屏障。

“噗——”云陽忍不住笑出聲，隨意地聳聳肩。

來自系統的能力，這要能干涉到自己才有鬼了。

不過他表面輕松，內心卻暗自警惕——沒想到這么快就被憶者嗅到了蹤跡。

雖然在這里影響不到他，但如果順著網線爬過來直接堵他就糟糕了。

還是實力不濟啊……自己的轉換進度得加快了。

意識審查員的表情第一次出現裂痕。他轉動脖頸，像是要重新評估眼前的人。

“無價值的記憶應當被焚毀消融，倘若你愿意將記憶交付于我，我可以放任你的行動?！?

“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因為硬搶不過所以不得已嘗試和平解決嗎？很遺憾，我對你們全無好感，我的記憶不需要被你們分級?！?

“……”焚化工沉默地注視著他。

就在他沉默的這段時間，云陽已經循著錨定物，穿梭進了焚化工不可觸及之地。

“終有一天，我會找到你，并親自篩洗你的記憶。”

男人的聲音越來越輕，直至消失不見。

……

眼前的景象逐漸凝聚，熟悉的實驗室場景浮現——行星級星體計算機懸浮在舷窗外，無數光帶如神經網絡般延伸至虛空。

「意識審查員」以巡獵的手段走在記憶的道途上，最信奉的一句話是——世上有不可為之事，亦有不應留存的記憶。

喜歡用物理意義上的手段，銷毀他們覺得不應留存的記憶，比起只焚化記憶，他們有的選擇直接焚化本人。

這要是窺視到他的記憶，不得當場炸毛？

云陽活動了下筋骨，暫時拋卻剛才的事，迅速進入狀態，走向操作臺，指尖在虛擬界面上劃動，繼續著關于「天體功能改造用工程單元」的演算。

但他調整模擬星球的引力參數時，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暴力推開，帕提維婭踉蹌著沖進來，實驗服上沾滿焦痕，往日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此刻凌亂地貼在汗濕的額前，面色疲憊。

“快！把你的數據備份到密匣！”

她撲到操作臺前，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眼睛死死盯著進度條，“那群自詡高貴的學術強盜或許馬上就要過來了…我的實驗被迫中斷了?！?

這個真是字面意思上的強盜，直接把實驗設備搶走的那種。

云陽心頭猛地一沉：“之前通訊時，你不是說實驗馬上要突破其中的一個臨界點？“

“呵……”

帕提維婭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群偽君子，武裝考古學派就是他們的幫兇，他們為權杖安裝了遷移引擎，在孤波實驗的關鍵時刻沖了進來，強制遷移走了權杖！”

她突然狠狠捶向控制臺，金屬外殼發出細微嗡鳴，顯然情緒已經到了臨近崩潰的邊緣。

試驗到了關鍵節點被中斷，任誰都不好受。

云陽調出監控，沒有被屏蔽，調出自衛系統，沒有被攻破，調出權杖周圍視控，沒有被毀壞。

“放輕松，放輕松……那些人目前還沒有到這里。”

云陽一邊安撫著她，一邊思索著自己之前找到的歷史。

他在現實里并沒有找到帕提維婭的試驗被其他學派中斷的歷史。

哪怕帕提維婭因為孤波算法難題功成名就，但博識學會顯然不會放任這種過去流竄出去。

……也不知謎語人和虛構史學家的介入會不會是博識學會有意為之的。

“等我一會兒，還好為了應對可能出現的意外，我提前準備了不少好東西。”

云陽快速離開了實驗室，去到了自己特意準備的倉庫。

帕提維婭則死死盯著權杖和屏幕，肺腑之中涌動著一股無名之火。

那些人最先盯上的就是他們這些無學派背景人士和底層學士，征用他們的算力配額，搶走他們的設備，占據他們的實驗室。

一臺權杖萬分之一的話語權，在他們看來和蚊蠅發出的聲音沒什么兩樣。

很快，監控上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

帕提維婭瞳孔驟縮，一把扯下備份好的數據密鑰，迅速啟動了緊急隔離系統。

但很快那些系統啟動的聲音就被爆破聲淹沒，純粹造物學派的學士志得意滿地試圖沖進來。

“又是你們……”帕提維婭咬著牙。

而在權杖附近的視控中，武裝學派的人又一次出現在了權杖旁，早已組裝好的遷移裝置只需要被自動化流程牽引依附，再組裝好隔熱構件等其他環節，提前準備好完備能源與精準參數計算，完全能夠實現“吸附即遷移”的快速反應。

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掠奪！

監控屏幕上的爆破聲還未消散，純粹造物學派的學士們已經沖進了實驗室。

他們穿著統一的制服，手持能量切割器，迅速破壞著帕提維婭設置的隔離系統。

“權杖征用，無用的課題就該失去不該有的配額，還是配合些為好?！?

為首的學者冷冰冰地說道，目光掃過舷窗外的權杖，像是在評估一件待搬走的家具。

帕提維婭咬緊牙關，手指在控制臺上飛速操作，試圖啟動最后的防御協議。

然而，系統反饋卻讓她心頭一沉——權限已被鎖定。

“你們黑進了系統？”她猛地抬頭，怒視著對方。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揮手示意身后的隊伍繼續推進。

與此同時，權杖基座旁，武裝考古學派的人已經開始假設早已組裝好的遷移裝置。

“裝置吸附進程40%……50%……”

冰冷的電子音在實驗室里回蕩。

帕提維婭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不甘心，卻又無能為力。

就在進度突破60%的瞬間——

“砰！”

實驗室的側門突然被炸開，煙霧中，云陽帶著十幾個身影大步走了進來。

他的手里握著一枚小巧的干擾器，輕輕一按，整個實驗室的燈光驟然熄滅，只剩下應急照明燈閃爍著暗紅色的光。

“抱歉，來晚了。”云陽目光掃過那群錯愕的學者，“原本是留給之后的游行用的，現在看來得提前用上了?！?

武裝學派的人立刻反應過來，試圖強行完成遷移，然而下一秒，他們的裝置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空間穩定性系數下降，遷移風險增加】

遷移裝置發出警報，武裝學派的操作員瘋狂敲擊控制面板，卻發現所有參數都在跳變——他們精心計算的坐標正在變成毫無意義的亂碼。

“怎么回事？！”操作員驚慌地拍打著控制面板，但屏幕上的數據已經亂成一團。

云陽打了個響指，實驗室的角落里突然亮起幾道暗藍色的光——那是他提前布置的空間穩定器。

這些裝置原本是用來保護權杖的，但現在，它們的作用恰恰相反——它們正在干擾遷移裝置的定位系統，讓空間坐標變得混亂不堪。

純粹造物學派的人臉色鐵青，其中一人猛地掏出一把能量槍，對準云陽：“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們？”

“試試看？”

在云陽的身后，那十幾個人皆懷揣著各式各樣的武器。

如果只有十幾個人加上一些武器，純粹造物學派的人只會覺得好笑。

可問題就在于……你們手上都拿的什么玩意？

純粹造物學派的首席學士莫利特嘴角抽搐，他看著每件武器上的編號，幾乎是瞬間就找到了問題所在。

他顫抖著伸出手，說道：“前段時間反有機病毒肆虐時，那個趁機擄掠學會寶庫的人，是你？”

云陽義正言辭地回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只是一個普通學士，沒有那樣的力量。”

莫利特臉色頓時難看，他第一時間想的就是舉報，打是肯定打不過的，對方占據著禁忌武器，最多同虧于盡。

可如果此時退卻，他也不敢現在就去舉報。

大家心里都門清，學派之間現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大家已經開始了打生打死的模式，都在用一切科研之外的手段攻訐對方。

可卻統一地沒有借助外部力量，甚至可以這么想……星際和平公司收攏權杖并交給博識學會分配，誰能說到底懷著什么心思呢？

而如今他們這些學派的人，誰又能說自己冰清玉潔呢？

他們這些大學派的目標是內斗，而云陽同樣是內斗，只是內斗的目標變成了博識學會的寶庫。

舷窗外，武裝考古學派的人面面相覷，最終，為首的學者陰沉著臉揮了揮手：“撤?！?

莫利特同樣陰翳地看著云陽，最后還是收了手。

只是臨走時惡狠狠道：“等我的項目有了成果，一切都不成問題，屆時你就知道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他們收起裝置，灰溜溜地離開了實驗室。

帕提維婭終于松了一口氣，雙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

云陽伸手扶住她，輕聲道：“沒事了?！?

她抬頭看著他，眼中滿是復雜的情緒：“你早就知道他們會來？”

云陽搖頭，“我要是早知道，如今拿來反制的可就不止這些東西了?！?

帕提維婭沉默片刻，說道：“你有大麻煩了，偷竊學派寶庫，他們現在不去舉報你，可等這場算力爭奪戰爭結束，你一定會被清算的。”

“前提是他們的項目真的能成功，能去舉報成功而不被反噬，在此之前…博識學會是不會去管這件事的。光是處理反有機病毒就消耗掉了122臺權杖，那些在把我們當蛐蛐斗的人現在估計還在心疼的要死?！?

反正等學派戰爭打完，他就準備脫離存檔了。

云陽無所謂地站在了操控臺前，把實驗室的操控權限交給了她。

帕提維婭愕然道：“你這是做什么？”

“我的項目已經完成了，你就在這里接著你的實驗吧……最好能止些損。”

云陽眺望著舷窗外的星體計算機，最后還是沒把心里的話說出來。

——盡管你的實驗并不會成功。

哪怕他將自己的算力配額給了帕提維婭，她也并不會在這里就完成對孤波的徹底研究。

……

而在云陽離開實驗室后，帕提維婭正愁眉苦惱著自己的孤波實驗時，實驗室的門又一次被敲響。

“請進?！?

金屬地面上傳來有規律的腳步聲。

一下又一下，輕松卻又富著冷意。

“方便聊一聊嗎？”

聽到聲音，帕提維婭一愣。

她回過頭來。

看到了一襲糖果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