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雷陣雨砸在艷陽紅大廈玻璃幕墻上時，杜雪雷正用鍍金鋼筆在孫浩楠的簽約合同上落下最后一筆。筆尖劃過“音樂部第二位男歌手”的字樣，他抬眼瞥向站在落地窗前的少年——這人穿件 oversize黑 T，后頸還留著上次拍古裝戲時剃的寸頭茬，哪有半分“二哥”的派頭？

“讓馬昊宇帶帶你?！倍叛├装押贤七^去，鋼筆帽扣得咔嗒響，“《世子謀第二季》OST交給你們倆，別砸了楊小喵的招牌?！睂O浩楠垂眸盯著合同上的燙金 logo，想起三天前自己還在影視部給楊小喵當背景板，替他舉了一整天的燈籠。

彼時楊小喵正趴在道具堆里啃鴨脖，看見他被經紀人叫走，還朝他晃了晃油乎乎的手指：“瓶兒姐說你要轉音樂部？記得給哥寫首打戲 BGM啊。”此刻回想起來，少年眼尾那抹笑竟像帶了刺，扎得他喉頭發緊。

馬昊宇是在錄音棚發現不對勁的。他攥著混音臺遙控器，盯著屏幕上“趙宇航獨家獻唱”的字樣，突然想起三天前杜雪雷拍著他肩膀說的話：“年輕人要懂得分享機會?！北藭r他還以為是要和孫浩楠搭檔，直到看見 OST宣傳海報上，自己和孫浩楠的名字被縮在角落，像兩滴被雨水暈開的墨點。

“這歌的戲腔部分...”孫浩楠捏著詞曲稿，聲音發顫，“明明是你寫的《山河引》副歌，怎么成了趙宇航的原創？”馬昊宇沒說話，伸手關掉了循環播放的 demo——耳機里殘留的簫聲像把鈍刀，一下下割著他的耳膜。他想起上個月通宵寫歌時，楊小喵曾探進頭來，叼著棒棒糖哼了兩句旋律：“宇哥，這調調配我打戲肯定絕了?！?

趙宇航頂替楊小喵成為《世子謀第二季》男一號的消息，是在開機宴前三天傳開的。那天楊小喵正在武術指導室吊威亞，突然聽見場記小聲議論：“聽說杜總花八位數簽了個新人，連合同都是親自送過去的?！鄙倌甑箳煸诎肟?，發梢滴下的汗水砸在地板上，洇開小片陰影。他晃了晃腳腕上的威亞扣，忽然笑出聲：“八位數？花爺這是把買房錢都押上了？”

經紀人馬曉彤找到董彥君時，這位“董一條”導演正在剪輯室啃鴨脖子。監視器里閃過《玉骨凌仙》男主試鏡片段，清一色的濃眉大眼小生，看得他直打哈欠。“楊小喵？”他挑眉看著遞過來的資料袋，“那個在《世子謀》里掉過威亞的小子？”

馬曉彤不動聲色地把資料袋往前推了推，露出里面的打戲花絮——去年拍《世子謀》時，楊小喵為了一場跳樓戲，在威亞上倒掛了三個小時，落地時膝蓋磕得血肉模糊，卻還笑著對鏡頭比耶。董彥君的筷子停在半空，盯著少年在花絮里翻跟頭的畫面——那身青色勁裝被風扯得獵獵作響，腰間玉佩劃出的弧線，竟比專業武替還要利落。

“試妝間在三樓?！彼蝗话养喒穷^扔進垃圾桶，“讓他試試凌仙君十六歲初入江湖的造型。”

《玉骨凌仙》首播那晚，杜雪雷正坐在央視一套的慶功宴現場。水晶吊燈下，趙宇航穿著戲服端著香檳，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大屏幕上，《世子謀第二季》第一集的收視率從 1.2%開始緩慢爬升，卻在楊小喵本該出場的時刻，突然跳出“本集完”的字幕——取而代之的，是趙宇航抱著琵琶唱主題曲的特寫。

“這是為了突出新角色的情感線?！眻绦袑а葙r著笑解釋，“畢竟宇航飾演的...呃，靖王殿下，才是第二季的核心?！倍叛├c點頭，指尖摩挲著高腳杯杯壁——他當然知道什么叫“核心”，就像他知道馬昊宇和孫浩楠的 OST被改成了口水歌，知道道具組把楊小喵的專屬兵器熔了重鑄，知道宣傳稿里所有“楊小喵原班人馬”的字樣都被換成了“全新陣容”。

凌晨三點，他的手機突然被消息轟炸。點開微博熱搜，“湖南衛視破紀錄”的詞條掛在榜首，配圖是《玉骨凌仙》的實時收視率——5.6%，直接刷新了省級衛視的十年底盤。而往下滑不到兩屏，“央視一套滑鐵盧”的詞條里，《世子謀第二季》的收視率已經跌到了 0.8%，還在持續走低。

艷陽紅的股票在周一開盤時暴跌 20%。杜雪雷盯著會議室里的 K線圖，聽著謝雨行用輕快的語氣匯報：“董事會那邊問，要不要啟動應急預案？”這位 00后女投資人轉著鋼筆，鏡片后的眸光狡黠，“畢竟現在全公司的希望，都在楊小喵的新劇上了?！?

“他不是公司項目?！倍叛├滓е蟛垩篱_口，卻看見譚紅巖突然笑出了聲。這位“好說話”的制作人晃著手機，屏幕上是楊小喵工作室剛發的聲明：“感謝艷陽紅栽培，但《玉骨凌仙》系個人外戲合作。”馬昊宇低頭喝咖啡，喉間溢出一聲悶笑——他想起上周在茶水間，楊小喵叼著吸管說的話：“花爺總以為手里攥著線，其實風箏早斷了?！?

高瑞鑫在地下車庫堵住楊小喵時，少年正在給流浪貓喂食。他蹲在垃圾桶旁，用一次性筷子給三花母貓挑出貓糧里的小魚干，聽見腳步聲也沒抬頭：“高姐是來問股票的？”

“公司市值蒸發三十億?！备呷瘀伟沿攧請蟊硭ぴ谲嚿w上，“只要你松口說新劇是公司投資，股價至少能回穩——”

“可這確實是外戲啊。”楊小喵擦了擦手，從兜里摸出顆水果糖丟給母貓，“再說了，我簽的是藝人約，又不是救命稻草約。”他站起身，拍了拍褲腿上的灰，跑車尾燈在暮色里劃出兩道流光，“對了，幫我謝謝花爺，要不是他換角，我還接不到董導的戲呢。”

2028年白玉蘭獎頒獎典禮那天，上海下著小雨。楊小喵穿著黑色刺繡西裝，站在領獎臺上接過視帝獎杯時，鏡頭掃過臺下的杜雪雷——他穿著筆挺的深藍色西裝，鬢角的白發比三個月前又多了些，正用力鼓著掌，指節泛白。

“感謝《玉骨凌仙》的全體主創，尤其要感謝董彥君導演，給了我這個曾經掉過威亞的新人機會?！睏钚∵鲗χ捦残?，眼尾揚起熟悉的弧度，“也要感謝我的老東家，讓我明白...有時候，斷尾求生比盲目賭馬更重要?！?

后臺采訪區，有記者問起《世子謀》系列的后續計劃。楊小喵歪頭想了想，指尖摩挲著獎杯邊緣：“聽說第三季要啟動了？不過我可能沒時間參與了——畢竟，凌仙君的檔期已經排到后年了?！痹捯魟偮洌氖謾C震動起來，是馬曉彤發來的消息：杜總在后臺等你，說有新項目想聊聊。

保姆車里，杜雪雷捏著新項目策劃書，鋼筆尖在“特邀主演：楊小喵”幾個字上反復摩挲。車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初見楊小喵的場景——那孩子在試鏡間啃著包子，嘴角沾著蔥花，眼睛卻亮得像星星：“杜總，我能演那個會打拳的小世子嗎？我學過十年武術！”

“當年《世子謀第一季》能爆，靠的不是投資，是人心?！睏钚∵魍蝗婚_口，打斷了他的思緒，“花爺總以為數據能決定一切，可觀眾要看的，是真心。”他晃了晃手里的白玉蘭獎杯，“就像這玩意，不是靠砸錢就能捧到手的。”

杜雪雷沉默許久，忽然從西裝內袋摸出個小盒子，里面是枚嶄新的鋼筆尖：“這支萬寶龍陪了我十年，去年摔斷了尖...一直沒舍得扔?！彼粗鴹钚∵鹘舆^盒子，指尖輕輕拂過盒蓋上的燙金花紋，“或許該換個新的開始了?！?

雨幕中，保姆車緩緩駛入車流。杜雪雷望著后座少年的剪影，忽然想起《玉骨凌仙》里的一句臺詞：“山雨欲來風滿樓時，有人忙著關窗，有人早已備好了蓑衣?！彼鍪謾C給秘書發消息：“把趙宇航的解約金算清楚，再撥筆款給流浪動物保護協會——就用楊小喵工作室的名義?！?

夜幕降臨時，艷陽紅大廈的 LED屏亮起新的宣傳語：“與光同行，共赴新程”。杜雪雷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雨珠順著玻璃蜿蜒而下，忽然輕笑出聲——他終于明白，有些風雨，從來不是靠鋼筋水泥就能擋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