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觀察室的空氣仿佛安靜了下來,子爵聽到自己的心臟在下方議員們的爭吵聲中猛然跳動著。
這是他第一次接近這種能一言定他興衰生死的大人物,他感到掌心微微出汗,這短短的幾秒中他思考了無數遍這句話的意義,卻又覺得一切都只是在這位殿下的一念之間。
而自己就是那看守萊茵黃金的法夫納,只待西格德這個主角的到來就會飲恨當場,將財富和力量拱手他人,成為了他人更進一步的踏腳石。
“十。”他抬頭看著阿爾弗雷德王子那張冷峻的面龐,“百分之十的銅礦股權,殿下的私人賬戶每年會收到等額的黃金——以'殖民地發展基金'的名義。”
窗外忽然刮過一陣強風,桉樹的枝葉拍打在玻璃窗上,發出沙沙的輕響。王子的表情依舊淡淡的,西奧多卻覺得他的神情露出幾分滿意。
西奧多目光逐漸落下,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蛇形鉆戒,紅寶石眼睛在光線中泛著妖異的紅光,那是俄羅斯王室的信物,與他妻子瑪麗亞女大公的婚戒成對。
“看來你很清楚如何打動一個缺錢的王子。”王子忽然露出微笑,那笑容里帶著幾分感嘆,“你知道維持一個王室的體面和建設開發領地需要多少錢嗎?”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仿佛在索要什么,隨后手落在了西奧多的肩膀拍了拍。
“但我要的不止是錢,子爵。”他放下手,指了指窗邊的皮質扶手椅,自己則斜倚在窗臺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望遠鏡的黃銅鏡筒。
窗外,議會大廈的砂巖尖頂正投下狹長的陰影,像一把插入大地的利劍。
西奧多順從的坐下,感到后頸泛起涼意。“請殿下明示。”明明心下沉重,面上還得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等待著王子的宣判。
“我可以指定你成立一個英國埃爾多拉公司,將銅礦開采權賦予這家公司,也可以委托總督去降低政府的出口關稅。”王子的表情略帶玩味
“但是作為回報,除了我那10%的分成,和王室的5%之外。”王子轉身拿起桌上的羊皮紙地圖:那是埃爾多拉領地區的礦產分布圖,不知何時被送到了這里。
他的指尖劃過被紅色標注著的區域:“我要這里的銅礦供應我的海軍艦隊。”
西奧多略帶慶幸的閉上了眼睛,心中的石頭也終于落了地,天知道剛才那一段時間,他都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還以為王子要鳩占鵲巢、借雞生蛋把埃爾多拉領占為己有呢。
剛才他都已經在思考昆士蘭還有附近的澳洲殖民地,哪里還有另一片土地能作為新的埃爾多拉領了。
不過是埃爾多拉領最富饒的銅礦區域!罷了!不過是些身外之物!個鬼啊,想也知道王子說的供應不會是市場價收購,空手套白狼搞定了自己手下的海軍銅礦供應,還得了一筆不菲的外快,最后居然連王室的抽成都沒降,想也知道這個錢到不了倫敦手中。
但是雖然這么想著,早已有了心理預期的西奧多并沒有絲毫遲疑:“是,殿下,一切都會如您所愿。”
艾爾弗雷德王子的眼神略帶詫異,他還以為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會奮起抗爭,他再威脅恐嚇以后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呢,說不定還能因為他不恭敬的態度多拿一筆補償。
不過想想被刺殺的愛德華議長,和三年間不斷被打壓的考珀家族,王子也就心下了然了。
這種識時務、看得懂局勢的屬下,他當然喜歡。也不介意給這個看著就緊張的要死的年輕人一些好處,展示下英國王室寬闊的胸襟和氣魄。
“明智的選擇,子爵。作為王室的誠意,帕爾默閣下也年紀大了,想必也到了回家養老含飴弄孫的時候了。”王子起身,看到西奧多一下子變得亮晶晶的眼睛時,忍不住摸了下他的頭。
“不久后新上任的土地部長是我的人,有什么麻煩可以去找他,埃爾多拉礦業公司的骨干在鐵路修成之前也會到崗。”他走到門邊,忽然停住腳步。
“對了,明天上午十點,我會在莫頓灣舉行私下的狩獵會。你最好表現得像個精通騎術的貴族,別讓我在客人面前丟臉。”
門輕輕關上,西奧多長舒了一口氣,他實在是不想在這種任人宰割的場景里多呆了。
西奧多走向窗邊,微風拂過,忽然感到一陣輕松。他望向窗外,布里斯班河正泛著午后的金光,一艘運煤船緩緩駛過,煙囪里冒出的黑煙在空中勾勒出扭曲的線條,宛如魔鬼貪婪的觸手。
身后的門傳來響動,“閣下。”蘭德擔憂的聲音傳來,讓西奧多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
實在是不想回頭,剛才和艾爾弗萊德王子的談話已經耗盡了他的社交電池,他現在就想安靜的待一會。
蘭德緩步走到他的身后,西奧多察覺到他的靠近,索性往后倒去,不出意料的,蘭德在后面托住了他,也只有這種信任游戲,現在才能帶給西奧多一些安全感。
“我剛才只感覺我好像成為了屠宰場里被固定住待宰的牛羊。”西奧多聲音中帶著一點疲憊。
蘭德并不言語,眼里卻波濤洶涌。
“哼哼,不過這次帕爾默恐怕才是損失最大的那個。”西奧多說著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
想到這次自己付出的代價,西奧多安慰自己,好歹搭上了艾爾弗雷德王子的線,目光長遠的話,現在這些都不算什么,至于那些給自己添亂的人……
“等著吧,早晚有一天……”西奧多察覺到蘭德想說話,打斷道:“現在不行,帕爾默歸根結底還是在游戲規則內給咱們挖坑,再等等吧。”
觀察室的下方突然傳來一陣陣嘈雜聲,西奧多聽見連忙站起身,走向了窗口。
下議院中現在已經是熱鬧非凡,總督親自蒞臨現場,在議會長的耳邊說了一些什么,有的議員也收到了消息,交頭接耳的交談著。
只有帕爾默略帶茫然的看著議員們或打量,或嘲笑的視線不斷從自己身上掃過,眉頭緊鎖,不知道有什么突發狀況發生。
議會長的議事錘很快重新敲下,嘈雜的會場也逐漸安靜下來。
“下面進行關于埃爾多拉領銅礦議案的投票工作,同意維持原議案稅率的請起立。”議會長沒有理會帕爾默錯愕的神情,淡然的落下了議事錘。
相比于之前流程的停滯不前、各抒己見,現在的下議院投票可謂是一路綠燈,許多不明所以的議員看著其他的同僚的態度,也就一同投了贊成票。
前后不過是短暫的幾分鐘便形勢逆轉,帕爾默轉頭看向了始作俑者——阿瑟·肯尼迪總督。
“總督大人不給我一個解釋么?”帕爾默顯然有些被怒火和議員們的視線擾亂了心神,語氣也并不怎么好。
阿瑟·肯尼迪皺了皺眉,但也并未多說什么,只示意此事稍后再議。
此時,門口帕爾默的仆從面色蒼白的拿著一個文件走了進來,消息也終于來到了帕爾默的手中。
在看完文件的內容后,帕爾默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卻還是保持著風度,深吸一口氣,沒有再自取其辱,轉身出了下議院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