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花房的藤蔓爬上第五個月亮,我又聞見了那股若有若無的苦艾香。穿白大褂的姑娘蹲在鳳尾蕨叢中,發間別著的溫度計在暮色里泛著水銀的冷光。
她總在霜降前夜來買藍睡蓮種子。指腹摩挲種殼時的力度,像是在撫摸某段失傳的盲文。我守著這間種子鋪四十年,第一次遇見用舌尖嘗胚芽的人——那些細小的顫動從她唇齒間跌落,化作玻璃罐里此起彼伏的潮聲。
“第七粒胚乳有裂縫。“她突然仰起臉,空洞的瞳孔里浮著碎冰,“去年冬天的極光太鋒利了。“我望著她白大褂上未干的雨漬,忽然想起植物園失蹤的年輕研究員。報紙說他培育的熒光曇花,曾在月食之夜照亮半個城市的急診室。
我們開始在露臺培育變種藍睡蓮。她教我用琴弦測量露水降落的速度,說每滴水的裂解都是種子的私語。當她的導盲杖碰倒水晶滴管時,靛藍的汁液在我們掌心漫成星圖。那些顫抖的線條多像她移植曇花葉脈時,顯微鏡下蜿蜒的銀河。
夏至那夜,花苞突然在暴雨中閉合。她攥著溫度計的手指發白:“有人在偷走黑暗。“后來我們找到被剪斷的熒光基因鏈,像一串褪色的紫藤花癱在培養皿里。她將臉埋進我的圍裙,呼吸間的苦艾氣息染綠了所有玻璃器皿。
現在她依然每周來買種子,卻不再詢問曇花的消息。只是當我的手指掠過她掌心時,那些沉睡的藍睡蓮突然同時綻放——原來有些花朵,要在永恒的黑暗里才能看清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