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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序

本書第一卷問世后,引起學界的關注,也有讀者對本書還有一些不解。為此,在第二卷出版時,我有必要對本書的構思和貢獻做一個簡單介紹。

政治學的中心議題是國家。國家不是從來就有的。恩格斯將國家與人類文明進程密切聯系在一起,認為“國家是文明社會的概括”。[1]國家因人而生,而存,而續。而人是有意識的活生生的人,是通過各種關系聯結起來的社會的人,是處于歷史與社會關系中的具體的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為了獲得美好生活,需要善治,因此人們有了對“理想國”的追求。只是這種追求必須從歷史和現實出發,從歷史和現實構成的關系出發,“理想國”的實現建立在對歷史和現實中的關系的深刻洞察和分析的基礎上。由歷史和現實的人聯結而成的“關系國”決定著“理想國”的構造和走向。正是基于此,我專門撰文提出了建構以人為中心的政治學,形成以歷史與社會關系中的具體的人為對象,從事實出發的政治學“田野學派”![2]

國家問題是一個古老而又十分困難的問題,是“一個最復雜最難弄清的問題”。[3]國家與國家治理的研究著作已是汗牛充棟。本書的主要貢獻,或者是獨特貢獻,是提供了一個理論和方法,這就是“關系疊加”。其核心觀點是:國家是在人類社會關系中生長、發展和演化的。隨著人類社會關系的不斷擴展豐富,形塑和改變著國家和國家治理;在中國的文明進程中,依次出現的社會關系不是簡單的斷裂和重建,而是長期延續、不斷擴展和相互疊加,由此造成制度的重疊式變遷和政治現象的反復性出現,并通過國家治理體系的改進而不斷再生產出新的關系模式。簡而言之:關系構造國家,國家再造關系。

本書的主要目的便是運用“關系疊加”的分析框架,解釋中國的國家和國家治理是如何長期發展、漸進改變和內生演化的,尋求國家現象背后的那只看不見的手。

理論和方法的源泉在于事實。人類文明和國家的進程有共同的基點和規律,也有不同的特點和表現。這一結論基于歷史事實。要科學地解釋事實現象,歷史的視角是任何一門科學不可或缺的。恩格斯在談到政治經濟學的理論和方法時特別指出:“人們在生產和交換時所處的條件,各個國家各不相同,而在每一個國家里,各個世代又各不相同。因此,政治經濟學不可能對一切國家和一切歷史時代都是一樣的。……政治經濟學本質上是一門歷史的科學。”[4]政治學也是如此,以歷史和社會關系中的具體的人為對象的田野政治學更是如此,田野政治學本質上與歷史政治學是一體的。

田野政治學暨歷史政治學的理論和方法為何重要?從根本上說,是基于人類思想進程及其學術自覺。

在世界文明與國家進程中,中國是在原點上不斷擴展,自我演化,并與外部形成互動的大規模國家。這種歷史的獨特性吸引著無數學人的關注。早在人類思想的第一次大突破的軸心文明時代,中國的先賢們是參與者,他們貢獻出的獨特思想,迄今還熠熠生輝。沒有中國先賢的貢獻,就無所謂軸心文明時代。人類思想的第二次大突破是17~19世紀的思想啟蒙,主題是重新設計一個現代世界。只是這次突破是歐洲國家執牛耳,甚至一方獨大。中國是這次思想突破的缺席者,也失落為消費者。正是因此,那位典型的歐洲中心論者——黑格爾先生以不屑的口吻表達了他對東方中國人缺乏理論建樹的不屑:“在中國人中間,歷史僅僅包含純粹確定的事實,并不對于事實表示任何意見或者理解。他們的法理學也是如此,僅僅把規定的法律告訴人;他們的倫理學也僅僅講到決定的義務,而不探索關于他們的一種內在的基礎。”[5]

毫無疑問,黑格爾充滿了西方的傲慢,但我們也不能不痛苦地接受,這并不完全是偏見。述而不作長期主宰著中國人的思維。第二次思想突破的消費者角色限制著國人的思維,使國人太關注事實現象的描述,而缺乏對事實現象背后的內在基礎和支配邏輯的探索。本書希望在這一方面有所作為!

有所作為首先要去魅。學術研究是一個永無止境的過程。毫無疑問,后人要吸收前人的成果,但先占原則也會將后人的思維限定在既有的規范之中。那些思想的先行者會以其一個個概念建構起一個“規范的世界”,并會理所當然地認為,“撒什么種子開什么花”。后來者也由于思想的規訓而匍伏在前人思想面前。這種神化很容易造成思想和認識的停滯。而現實世界的腳步一天都未曾停歇過,過往的理論從未曾窮盡對真理的探索。第二次思想突破面臨最大的危機:現實世界并非如“撒什么種子開什么花”之所愿;思想啟蒙的結果是被啟蒙人的自我覺醒和主體重構,于是有了去魅化和理論的自覺。

恩格斯在講到歷史的進步時說過一句非常深刻的話:“只有野蠻人才能使一個在垂死的文明中掙扎的世界年輕起來。”[6]文明是歷史成就的積累。但是,一種形態的文明長久積累,也會生長出“文明之苔”,覆蓋和抑制著生命活力。非文明的方式或許是激活垂死文明形態的最好方法。學術進步也是如此。學術的訓練是絕對必要的前提,但學術訓練的負效應是受到規制,將人的思維規范在既定的框架內。當一種學術形態陷入不可自拔的貧乏狀態時,或許需要借助于超越既定規范之外的思維和事實來激活學術生態的活力。

我們這一代人因為歷史原因,沒有受過嚴格的學術訓練,學術積累存在先天不足,但也成就了無拘無束的思維方式。我進入學術殿堂不久,就一腳踏入田野,做極具本土性的農村研究,并以田野調查作為基本方法。最初的調查是不自覺的,只知田野調查是必要的,不知為何調查。只是隨著調查的深入,才有了調查自覺和理論自覺,這就是:一方面要有問題導向,通過田野調查發現事實;另一方面要有理論構建,尋找理論和方法解釋事實。2015年,在之前近20年的田野調查的基礎上,我發起“深度中國調查”,以更全面和深入地了解傳統農村形態,之后又擴展到世界農村形態調查。我參與了這一大型調查工程,并在調查中發現歷史的真實的“自然的世界”與人為的建構的“規范的世界”存在著很大的差異。而從真實的“自然的世界”出發,是學術研究的第一要義,從而也可以實現與原有的“規范的世界”對話。正是基于此,我提出了田野政治學的主張,并獲得了本書理論與方法的來源。[7]

田野調查的對象是人,是占中國人數最多的農民。農民是活生生的人,盡管長期被人視為“愚昧無知”,但他們有自己的行為方式和行為邏輯,或者說是“農民的理性”。[8]田野調查的第一要求,不是高居他們之上,而是從他們的境況出發,了解他們的行為邏輯。在深度的田野調查中,我們發現農民生活在一個“關系的世界”里。長期以來,農民被定義為“原子化”,似乎他們生活在真空中。事實是:各種關系將孤立分散的農民聯結起來,并構成農民的行為邏輯。調查中,問農民最愿意與誰合作?通常的回答是,“關系”好的人,包括親戚、朋友。當問及生活態度時,不約而同地回答是搞好“關系”。農村社會簡直就是一個關系社會。正是基于此,我們及時調整了調查提綱,將關系作為調查的重點。在初步調查的基礎上,我指導博士生寫的數篇博士學位論文,均是研究村莊社會關系的。關系因此進入研究的視野。我為此撰寫了專門的理論與方法的論文《“關系權”:關系與權力的雙重視角——源于實證調查的政治社會學分析》,提出“關系即權力,權力在關系中”的命題。[9]

在進一步調查中,我發現農民的行為不僅為私人性關系支配,還受制于更為豐富的關系。我們的調查分為七個區域,不同區域的村莊形態有著不同的關系構成。總的來說,村莊愈發達,關系愈豐富。在靠近中緬邊境的云南的一個村莊,我們驚訝地發現,就在數十年前,那里還是刀耕火種,根本不知道“國家為何物”,更遑論政治關系。而在東南沿海發達地區,不僅有了豐富的財產關系,而且“國家就在眼前”。社會發展進程也是關系不斷擴展的過程,由此有了關系擴展的概念。

而在對不同區域村莊調查的對比中,我們發現,即使是那些發達的村莊,也保留和殘存著非常古老的宗族傳統,盡管受到沖擊,但經常死灰復燃,綿延不絕。就在距離發達的廣州市不到100公里的地方,人們還居住在以祖宗祠堂為中心的村莊里,其成員資格和行為邏輯的來源是祖宗。我因此撰寫發表了《祖賦人權:源于血緣理性的本體建構原則》的論文。盡管這一論文對于長期為“天賦人權”影響的思維是極大的沖擊,并遭遇爭議,但它是基于歷史事實現象的提煉和概括,要揭示的是殘余的血緣關系仍然在支配著人們。將人們聯結起來的關系猶如壘疊的土層,由此有了關系疊加的概念。[10]

關系、關系擴展和關系疊加的理論和方法的源泉來自田野調查。當我將中國的國家演化和國家治理作為研究對象時,很自然地將農村調查中形成的方法論提升為一種更具有普遍性的分析框架,并發現運用這一分析框架可以很好地解釋中國的國家演化的連續性、突破性和反復性問題。而在提升為一個更具有普遍性的分析框架時,前人的著述,特別是馬克思的關系支配國家的思想給予了我極大的啟示,只是他還未提出“關系疊加”的明確概念。由此我將“關系疊加”作為整部著作的基本理論和方法,希望以此提供一個研究中國的國家演化和國家治理的認識視角、解釋框架和分析方法。

對于中國的國家演化和國家治理已有諸多論述,本書最重要的貢獻是提出了“關系疊加”的理論和框架,以此將大量碎片化的、貌似互不相干的事實現象整合到這一分析框架中來,使之條理化、系統化、明晰化,并從中尋求某種具有規律性的支配邏輯。這也是我最高興且最興奮的事情。我相信,如果黑格爾健在,他會發現,遙遠的東方,已經有人正在試圖超越現象,對事實現象背后的內在基礎和支配邏輯進行探索。盡管這只是初步的努力,但已經讓人有些許自我安慰!愈來愈多的人共同努力,或許正是黑格爾所期許的。

學術研究來自問題意識,尋求于學術對話。

本書的第一卷探討的是中國的國家起源和初生的國家形態。其直接的參照,便是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一書。在這本書里,恩格斯以原始氏族社會為基點,確定了國家不同于氏族社會的兩個基本特征,同時又指出了通往國家的三條不同道路,包括雅典、羅馬和德意志。恩格斯特別強調,“按照居住地組織國民的辦法是一切國家共同的”,但“當它在雅典和羅馬能夠代替按血族來組織的舊辦法以前,曾經需要進行多么頑強而長久的斗爭”[11]。與恩格斯所述的三條道路相比,中國的特色更鮮明,這就是當地域性的國家產生之后,氏族血緣紐帶不僅沒有割斷,反而長期延續下來,并深深地滲透到初生國家之中,形成血緣關系與地域關系的雙重疊加。

本書的第二卷要探討的是經歷長期演化和積累,中國變遷為一個大規模的帝制國家,得以超越長期束縛自己的血緣關系,形成一個主要以地域關系為基礎的國家。為了將廣土眾民聯結為一體,產生了以帝制體系為核心的制度體系,出現了歷史上前所未有的一系列新的社會要素。其中的許多制度要素在西方一直到19世紀才出現。中國由此被后人定義為“早熟”國家。盡管“早熟”的概念帶有歐洲中心論的色彩,但它反映了中國的國家演化和國家治理一度居于世界前列,并得以長期延續。清人惲敬表示:“自秦以后,所行者,皆秦之制也。”(《大云山房文稿》卷1《三代因革論》)毛澤東認為,“百代都行秦政法”。[12]只是血緣關系并沒有因為帝制國家的建立而消散。在馬克斯·韋伯看來,“氏族團體在中國從未崩解,不像在西方,氏族團體早因城市的發展和基督教的緣故而瓦解了”[13]。百代皆行的“秦政法”,究竟有哪些?氏族團體在中國為何從未崩解,它對“秦政法”有何影響?這種地域關系主導下的血緣關系疊加,是如何形塑著中國的帝制國家及其治理的?

本書的第三卷要探討的是帝制中國是如何由多個原生族群聯結為一體,并形成一個以漢族為主體的國族共同體。中國的國家起源與國家演化,是在一個多點和多個地域相近的族群基礎上發生的。大規模、多族群的帝制國家是基于兩種結構和原則的融合:一種是政治的和領土的,另一種是歷史的和文化的。在這種融合中,民族和國家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中華民族是多元一體和一體多元的雙向互動,以族成國和國在族上是其基本特點。中國很早便成為一個大規模的政治統一體,“大一統”成為先賢們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標,這在于民族和地域的多樣性太豐富和太復雜,在這一基礎上實現“大一統”太艱難和太漫長,也使中國的國家演化和國家治理充滿著復雜性和曲折性。其背后的支配邏輯是民族關系和地域關系的疊加。

本書的第四卷和第五卷所要探討的是面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古老中國所遭遇的危機、挑戰、應對和崛起。“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核心是世界進入一個全球關系時代。“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14]在以現代性為主導的全球關系時代,中國面臨著雙重危機和雙重使命,一是國家重建,由一個地域性的政治統一體向全球性的政治統一體轉化;二是以重建的國家進入全球關系時代。由此使中國的國家演化和國家治理也發生了“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只是這一大變局發生于一個有著古老傳統的國家里,且古老傳統并不只是大變局的負資產,當然它也會深刻制約著大變局的歷史進程。只有從全球關系和國族關系的疊加中才能深刻地認識這一變化的偉大性、艱難性和復雜性。

本書還有一個重要特點是,著重于解釋。當將國家置于關系結構中分析時,我們的學術態度和方法更多的是一種理解和解釋。人文社會科學不可能不受所處時代的影響。中國學者成為人類思想第二次大突破的缺席者,在于中國是人類社會由農業文明向工業文明轉變的第二次大突破的遲到者和被動者。這一角色使許多中國學者更多的是學習者、模仿者,對中國的傳統更多的是批判者,甚至是一種“苛責”者。而隨著國力的翻轉,又有可能走向另一極,由自卑到自大,將對中國傳統的“溫情”放大。我們很幸運的是,見證了中國的崛起過程,切身體會到中國的歷史進程和深層結構,可以平心靜氣地了解中國和解釋中國。馬克思關于“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15]的觀點對后人的影響甚深。要改變世界必然會首先評價世界是否合理公正,價值問題不可規避。但馬克思并不否定“解釋世界”,而且只有科學地解釋世界才能更好地改變世界。基于田野調查,基于客觀關系研究國家,可以更好地解釋中國的國家演化和國家治理進程,可以使我們發現:中國的國家演化和國家治理受制于各種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關系;只有從客觀關系構成和變化的角度,才能深刻理解中國的國家演化和國家治理的變化性、復雜性和曲折性;也才能深刻理解如恩格斯所說的,構成國家的人們在找到代替舊辦法,創建新的關系形態以前,“需要進行多么頑強而長久的斗爭!”[16]

本來我是希望讀者通過閱讀本書而理解本書,只是為了讓讀者能更快和更明晰地了解本書的寫作意圖,所以在本卷做一說明。但愿讀者在閱讀中有更多的自我認識!

徐勇

2019年12月

注釋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第193頁。

[2]徐勇:《政治學“田野學派”的崛起》,載華中師范大學政治科學高等研究院、中國農村研究院編《政治科學研究》(2018年卷·上),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8,第3頁。

[3]《列寧全集》第37卷,人民出版社,2017,第63頁。

[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第525頁。

[5]〔德〕黑格爾:《歷史哲學》,王造時譯,商務印書館,2007,第83頁。

[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8卷,人民出版社,2018,第185頁。

[7]這一主張早已生成,只是訴諸文字,正式表達于2018年。參見徐勇《政治學“田野學派”的崛起》,載華中師范大學政治科學高等研究院、中國農村研究院編《政治科學研究》(2018年卷·上),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8。

[8]筆者在《中國社會科學》2010年第1期發表了《農民理性的擴張:“中國奇跡”的創造主體分析——對既有理論的挑戰及新的分析進路的提出》的論文。由于“理性”一詞長期以來被賦予知識人才具備的高貴品性和專門含義,我第一次提出“農民理性”的概念時受到非議。可惜的是未能有正式的批評文章。直到《中國社會科學》2019年第11期王春光發表《中國社會發展中的社會文化主體性——以40年農村發展和減貧為例》一文,對“農民理性的擴張”做了進一步發揮。可見一個新的提法要為人所接受多么不易。

[9]徐勇:《“關系權”:關系與權力的雙重視角——源于實證調查的政治社會學分析》,《探索與爭鳴》2017年第7期。

[10]徐勇:《祖賦人權:源于血緣理性的本體建構原則》,《中國社會科學》2018年第1期。

[1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第187頁。

[12]逄先知、馮蕙主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一九四九—一九七六)》,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第490頁。

[13]〔德〕馬克斯·韋伯:《韋伯作品集Ⅸ:法律社會學》,康樂、簡惠美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第231頁。

[1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第404頁。

[1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第140頁。

[1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第18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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