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簾門徹底合攏，便利店的燈管像被掐住喉嚨，發(fā)出斷續(xù)的嗡鳴。灰繼續(xù)下，落在女孩的發(fā)梢，落在她指甲縫里，落在她睫毛上，像一場無聲的葬禮。她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膝，下巴抵著膝蓋，呼吸輕得像一根隨時會斷的線。

林也的靈體懸在收銀臺上方，胸口那粒白花的光已經(jīng)暗到只剩一線，仿佛下一秒就會熄滅。他看著女孩的睫毛在灰里輕輕顫動，每一次顫動都像一次極小的地震，震得他胸腔發(fā)疼。

灰把聲音吞得干干凈凈，便利店里只剩下掃碼槍的電流聲——

滴——滴——

每一次紅光亮起，都像一顆心跳被放大，又迅速被灰掩埋。林也數(shù)著：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數(shù)到第七十一次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也開始與那紅光同步——

滴——他的心跳在左胸腔里輕輕一跳；

滴——又跳一下；

滴——再跳一下。

星軌就在這一刻開始轉(zhuǎn)動。

便利店的玻璃門突然變得透明，透明得能看見門外整條街的灰。灰里浮起一條極細(xì)的銀線，像有人用針在毛玻璃上刻出的裂紋。裂紋慢慢延伸，穿過便利店的地板，穿過收銀臺，穿過女孩抱膝的影子，最后穿過林也透明的胸口。

銀線所到之處，時間開始折疊。

林也看見女孩七歲那年第一次走進(jìn)便利店，踮腳買棒棒糖；看見她十四歲在貨架后偷偷抹淚；看見她二十四歲夜班后蹲在墻角啃冷飯團(tuán)……所有畫面像被星軌串聯(lián)的膠片，一幀一幀在灰里閃動，又迅速被灰覆蓋。

女孩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抬起頭，目光穿過灰蒙蒙的空氣，落在林也胸口那粒即將熄滅的白花上。她的睫毛顫了一下，像被風(fēng)吹動的燭芯，又垂下去，繼續(xù)抱膝。

林也的靈體在這一刻開始融化——

先是手指，像雪一樣化成水，水又化成霧；

然后是肩膀，像被風(fēng)吹散的煙；

最后是胸口那粒白花，在銀線的牽引下，輕輕脫離他的胸腔，飄向收銀臺上方，變成一顆極小的、灰色的星。

星在空中停了一秒，然后緩緩上升，穿過便利店的屋頂，穿過灰蒙蒙的天，穿過整個城市的上空，最后停在北斗七星的勺柄末端，像一顆被遺忘的塵埃。

便利店的燈在這一刻徹底熄滅。

灰繼續(xù)落，落在女孩的發(fā)梢上，落在空無一人的收銀臺上，落在掃碼槍的紅光上。紅光閃了最后一下，像一顆心跳終于停止。

林也消失了，只剩下便利店、灰、女孩，和一顆再也不會亮起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