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晨光像一床久未晾曬的棉被,沉沉地壓在城市上空。靈體林也懸在第四教學樓的天花板上,離燈管只有半尺,卻感受不到一絲溫度。他的視角是絕對的俯瞰:十七歲的自己縮在最后一排,背脊弓成一道倔強的橋,校服領口因汗漬而發黃。粉筆在黑板上劃出尖銳的吱啦聲,每一次劃動都在靈體的耳膜里激起一圈黑暗的漣漪。
他試著貼近少年的耳廓,像一片雪落向火。可當他俯沖,耳廓卻像水面一樣漾開,把靈體整個吞進去,又把他吐回半空。于是林也只好繼續懸停,像一盞壞掉的吊燈,晃啊晃,照不見自己,也照不見少年。遺憾像銹蝕的鏈條,從他的鎖骨垂下,一直拖到地面,發出聽不見卻真實存在的叮當。
少年在草稿紙上寫字——不是公式,是女孩的側臉。每一筆下去,靈體胸口便多一道細小的裂口;每一筆收勢,那裂口又悄悄愈合,留下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白痕。如此反復,直至整張紙被線條切割成一張脆弱的網。靈體伸手想揉皺那張網,指尖卻穿過紙面,帶起一陣風,風把線條吹得歪斜,像一場無人知曉的地震。
下課鈴響。少年起身,腳步拖沓,鞋底拖出長長的嘆息。靈體跟著飄出去,像影子被強行拉長。走廊盡頭的窗框漏進一束傾斜的光,塵埃在光里跳舞,每一粒都映著女孩的名字。少年在窗前停住,目光穿過操場,穿過圍墻,穿過整個燥熱的夏天,落在便利店冰柜前的背影上。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像咽下一塊滾燙的鐵。靈體在同一位置懸停,胸口那道裂口終于滲出一滴透明的血,血珠懸在半空,遲遲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