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赫爾伯施泰因伯爵的莊園深處一間暗室的長桌邊，圍坐著幾位貴族。

幾天前的會面時還群情激奮的貴族們，此刻都安靜地坐在椅子里，一言不發。

格拉茨的風向，變得太快了。

就在一周前，他們還幸災樂禍地看著斐迪南陷入糧食危機的泥潭。

按照赫爾伯施泰因的“妙計”，他們從各自的領地里挑選了一批最游手好閑、最擅長惹是生非的流氓地痞，讓他們偽裝成逃難的饑民涌入格拉茨。

計劃的第一步，是讓他們在廣場上散播恐慌，煽動市民，咒罵大公。

第二步，則是趁亂洗劫斐迪南開設的平價糧店，制造更大的混亂，徹底摧毀他的信譽。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他們甚至已經準備好了慶祝的香檳，等著看斐迪南被憤怒的民眾趕出格拉茨的笑話。

然而，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

那些被他們派出去的“棋子”，現在成了棄子。

“他們回不來了。”

一位男爵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們莊園里的人都是以流民的身份進的格拉茨，現在要是大搖大擺地回來，我們怎么解釋？”

“總不能讓他們說，城外突然有糧食了吧？”

“更重要的是，他們現在沒東西吃了。”另一人愁容滿面地補充道。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主位上的赫爾伯施泰因伯爵身上。

不過，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慌亂，仿佛一切仍在掌握之中。

“誰說要讓他們回來了？”赫爾伯施泰因環視眾人。

“我的計劃，才剛剛進入第二階段。”

隨即，他將身體微微前傾。

“那些賤民不是有了新的去處嗎？那位大公殿下不是在招工嗎？”

“讓那些人，都去他的皇家工坊。”

房間里先是一陣寂靜，隨即爆發出小聲的議論。

“去他的工坊？”

“這……這是個好主意！讓他們混進去，從內部給我們傳遞消息！”

“不止是傳遞消息。”赫爾伯施泰因微微一笑。

“我要他們去搞破壞。”

“他的工坊不是在造武器嗎？那就讓那些武器都變成廢鐵！”

“他的火藥不是要改進配方嗎？那就讓那些火藥變成一堆滲水的殘次品！”

“他以為他這么簡單就能贏過我們？我們之間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貴族們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恍然大悟的興奮。

“高明！實在是高明！”

“伯爵大人深謀遠慮！”

他們又一次對赫爾伯施泰因的智慧佩服得五體投地。

在他們看來，這步棋簡直是神來之筆，化腐朽為神奇。

于是，一道新的密令，從莊園發出，傳到了格拉茨城內那些正為生計發愁的“棄子”手中。

……

彼得把最后一口在斐迪南那里購買的面包塞進嘴里，費力地咽了下去。他身邊的幾十個同伴，眼神里也都充滿了迷茫和不安。

他們是赫爾伯施泰因伯爵領地上力氣最大的農夫，同時也是打架斗毆的好手。

幾天前，管家找到他們，許諾了一筆豐厚的報酬，讓他們來格拉茨“辦點事”。

事情辦砸了。

他們不僅沒能搞垮大公，反而把自己變成了真正的難民。

現在，他們接到了新的命令——去皇家軍工廠當工人。

“頭兒，真要去啊？”一個瘦高個湊到彼得身邊，小聲問道。

“那可是給大公干活的地方，萬一被認出來……”

“我們現在還有別的選擇嗎？”彼得壓低了聲音，略帶無奈。

“要么餓死街頭，要么就按伯爵大人說的做。混進去，找機會搞點破壞，拿到賞錢，然后找個機會離開格拉茨。”

懷著忐忑的心情，彼得帶著這群“難民”，加入了前往城南軍工廠的招工隊伍。

這里的景象和北郊的紡織工坊截然不同。沒有女人，只有成百上千名精壯的男人。

空氣中彌漫著煤炭燃燒的煙塵和金屬敲擊的刺鼻氣味。

以煤炭為燃料的高大熔爐噴吐著灼熱的氣息，一隊隊工人赤著上身，喊著口號，將燒紅的鐵塊從爐中拖出，放在巨大的鐵砧上，任由水力驅動的鍛錘反復捶打。

每一次撞擊，都讓地面微微震動，火星四濺。

負責招工的是斐迪南的老班底之一，阿爾布雷希特。

他只是粗略地打量了一下彼得這群人，便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都進去吧。你們先去B區干雜活。記住，別想著偷懶，不然沒你們飯吃！”

彼得和他的手下們就這樣，輕易地混了進去。

他們被分配到的工作，是把成堆的鐵礦石和施蒂里亞北方采運的煤炭用獨輪車運到熔爐旁邊。

這是最累、最臟的活，但對于這群人來說，倒也不算什么。

他們一邊干活，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這里的管理，嚴密得令人窒息。

每個工區都有手持長棍的衛兵巡邏。

所有的工具、原料，在領取和歸還時，都要經過兩道關卡的文書登記。

工人們除了中午吃飯和短暫的休息，幾乎沒有任何交談的機會。

每個人都像一部巨大機器上的零件，沉默而高效地運轉著。

“這地方的管理如此森嚴，連根釘子都偷不出去，我們還怎么搞破壞？”晚上睡覺前，其中一個人抱怨道。

“別急。”康拉-德躺在草墊上，盯著漆黑的屋頂。“總會有機會的。”

機會很快就來了。

幾天后，彼得因為力氣大，被調到了火藥工坊。

這里更是戒備森嚴，門口站著雙崗，進出都要搜身。

工坊內部被分成了好幾個獨立的區域，分別負責研磨硝石、硫磺和木炭。

彼得的任務，是負責搬運研磨好的木炭粉。

他很快就發現，這里的管事是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文縐縐的學者。

那位學者每天都拿著一塊寫字板，一遍又一遍地核對著三種原料的重量，精確到一絲一毫。

“七十五份硝石，十五份硫磺，十份木炭。”學者嘴中，反復念叨著這個奇怪的比例。

彼得的心思活絡了起來。

他四處張望，終于想到了一個方法。

在搬運木炭粉的路上，會經過一個堆放爐灰的角落。

爐灰和炭粉的顏色很像，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來。

一個絕佳的計劃在他腦中成形。

他只需要在某次搬運時，趁人不備，將一小包爐灰混進純凈的木炭粉里。

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