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一瞬間的清明中，元循的意識仿佛拔高到了虛空。

他“看到”了：

一個穿著伊甸白袍的迷茫少年，一個執著追尋伙伴，厭惡殺戮的身影，一個身披王袍，掌握權柄卻深陷迷霧的帝王，以及那無數指向他的，雜亂無章的信仰。

他看到自己對伙伴的情誼是真，對因他而起的生靈涂炭的愧疚是真，對肩上這龐大帝國，所要責任起的承擔是真...

但同時，那種毀滅敵人時的掌控感，殺戮帶來的興奮，對更高力量的渴望，對未知的恐懼...也是他，元循的一部分。

這些畫面如同鏡面，無比清晰地映照出他的掙扎、迷惘、責任與本心。

“原來如此...”

元循喃喃自語，帶著一種大夢初醒般的透徹，精神深處，那些代表扭染的暗紅紋路，并未消失，但光芒黯淡了下去。

這些污染，被一股無形卻無比堅韌的精神屏障禁錮，隔離，這屏障并非是憑空出現，而是由元循自身澄澈的認知凝聚。

他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是誰，要做什么，背負什么，厭惡什么，渴望什么。

他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全部面貌，并且接納了其中的矛盾和分量。

元循，踏入問心。

......

微光紀元，第九十八年。

突破問心境界的法門，在元循的授意下，開始在帝國中進行傳播。

帝國頒布了全新的政令，允許精神修為達到涉川圓滿之人，成為占據領地，收攏信仰，嘗試突破涉川境之上的境界。

新政在帝國掀起了滔天巨浪，對于那些精神已臻涉川圓滿，卡在瓶頸多年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道破開天光的諭旨。

頃刻間，無數強大者或野心家們涌向帝國邊界，廢土深處，混亂地區，成為了領主，豎起了屬于自己的圖騰與旗幟。

而這些新興的領地，無論其領主是真心擁護龍魂帝國還是心存異志，至少在名義奉帝國為宗主，并認可元循作為皇帝。

帝國的旗幟——即使只是象征性，伴隨著領主的們征伐，插上了廢土更深、更遙遠、更危險的角落，龍魂帝國的影響力，在法理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拓展。

來自民間的龐雜祈愿，因此被數以百計的信仰之主們分流、吸納、承載。

只要不達到在靈境產生權柄雛形的地步，那么，污染就只會影響精神，而非畸變肉體，如此一來，帝國壓力大大減輕。

然而，許多自命不凡者，甚至于精神修為尚未“臨淵”，圓滿之人，同樣開始接納信仰的力量，他們陶醉于對自身的神化形象，并刻意引導信徒加深這種認知。

而眾所周知，“認知”與實際差距越大，間隙便越大，污染也更加嚴重。

一名自稱為“巫毒龍王”的領主，他最初只是一位強大的水屬真二階蛇裔，但隨著信徒的信仰，將他描繪成能夠操控瘟疫與死亡的死瘟之主，他開始沉迷于此。

在精神污染達到極致之后，肉體的畸變也隨之而來，他的自身鱗片開始朝著腐敗，粘稠的形態異變，散發出污穢的黑氣，所到之處甚至滋生出畸形的爬蟲。

信徒們敬畏地為死瘟之主獻上祭品，卻不知崇拜的已是純粹的污染化身。

一位追求力量極致的獨行者自稱“風暴龍神”，他不斷挑戰極限，獵殺龍獸，直面風暴，以回應信徒對他的“無敵”想象。

但在一次試圖撕裂沙暴的沖擊中，他身軀被過于狂暴的力量撕裂，卻又在信仰之力和被污染的瘋狂意志下強行重組。

最終，“風暴龍神”化為了一個由狂沙、閃電和血肉組成的，不可名狀的呼嘯實體，不斷在荒漠中制造毀滅性的風暴。

一座礦山的領主，被歌頌為“大地的復仇者”，過度沉溺于信仰帶來的力量感。

最終，在一次鎮壓信徒的“不忠”行為時，憤怒引爆了他體內積壓的污染。

他的身軀化作了一團不斷蠕動，不斷吞噬礦石和熔巖的，血肉與碎石的混合體，所到之處將一切吞噬，它已不再是領主，而是從礦坑中爬出的“噬巖魔”。

而在帝國邊陲，有領主自號為“希望圣女”，信徒認為她是純凈的救贖者，而她自己知道，是為了力量才這么做的。

最終，她的身體分裂了，其中一半，是圣潔無瑕，散發柔光的圣女形象，另一半卻是猙獰污穢，渴求獻祭的邪惡觸須。

兩個“人格”在不斷在領地中廝殺，并散發出褻瀆的圣歌，整個邊陲小鎮，由此化為了人間地獄般的獵場。

這些承受不住污染的存在，帝國對它們，有著一個專門的稱呼：

惡魔。

深淵惡魔。

......

諸龍之地。

又一次殺戮結束。

勝利者，是一頭新的龍獸，不，此刻已經化為了地龍，它如同無數位“前任”一樣，想向著那空中的圣物匍匐前進。

但這一次，它察覺到了異樣。

曾經如巍峨神山般壓在萬獸靈魂之上的威壓，如今卻變得幾近于無，甚至，隱隱約約，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牽引？

狂喜，瞬間淹沒了地龍警惕。

這頭剛剛加冕的王者急切地向前，伸出了它那巨大的，覆滿巖甲的爪子。

出乎意料的是，龍鱗沒有抗拒，反而如同冰融于水，又像是活物找到了宿主般，極其順滑地，“貼合”了上來。

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瞬間涌遍全身，新地龍發出震天動地的咆哮，仿佛它已經握住了，那通往終極的王座鑰匙。

然而，這狂喜并未持續多久。

起初，只是揮爪時的一絲遲滯，體內奔騰的力量也似乎平緩下來。

地龍將其歸咎于大戰的損耗。

可接下來幾日，力量的流逝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愈加嚴重。

它眼中的神采逐漸暗淡，身軀竟也顯露出一種可怖的干癟感，曾經撼動山谷的力量飛快地衰退著，如同沙漏中的細沙。

山谷中其他伺機已久的龍獸，敏銳地捕捉到了，新王身上那股衰敗的氣息，以及，那枚象征著通往終極進化路的鱗。

一場新的爭奪瞬間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