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情況我們都清楚了，現在可以走了。”

審訊室內，辦案人員對著面色慘白的張穎說道。

張穎木然的點了點頭，起身時一陣恍惚，差點摔倒，幸虧旁邊一位負責記錄的女同志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都是你逼我的，我也不想這樣做，要怪...只能怪你太絕情。”張穎咬著嘴唇，心中暗暗發恨。

她本不想舉報王強各種偷稅漏稅、貪污集團資產的行徑，奈何王強提起褲子不認人，如今大有拋棄自己的趨勢，無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畢竟，自己付出的實在太多了，如今落得這么一個凄涼下場，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接受。

想當初，張穎也是有一個不錯的家庭的，雖然經濟不是太多優越，但老李對她確實很好，家里家外幾乎所有事情都是老李在操持。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張穎實際上并沒有受啥委屈。

自古有言，人心不足蛇吞象。張穎并不滿足于和老李平淡且溫馨的生活，她更希望過上小red書上那些女性曬出的各種精致生活，就像之前王強許諾的那樣。

可惜竹籃打水一場空，失去了諸多依靠，讓張穎的心空蕩蕩的。

“老李...”

這個名字不受控制地浮上心頭，帶著一種遲來的刺痛。

那個把家里家外都收拾得妥妥帖帖、從不讓她操心油鹽醬醋的男人。

那些曾經被她視為平淡、乏味甚至有些“窩囊”的細節，此刻像塊鉛石，壓得她心口發疼。

張穎第一次感到后悔，那所謂的“激情”和“富貴”，代價竟是如此慘烈，將她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或許該回老家去看看，再加上再有兩個月就要生了，也得有個人來照顧。”

打定注意后，張穎找了家賓館暫時住下，一夜無眠，腦海中想著各種往事。

天剛蒙蒙亮，張穎就退了房。她買了一張最早班回鄉下的大巴車票。

車子在顛簸的省道上行駛，窗外的景色從高樓林立的城市逐漸變成低矮的平房，再變成略顯荒涼的田野。

熟悉的鄉間小路出現在眼前時，張穎的心跳莫名地加快，帶著一種近鄉情怯的惶恐和一絲卑微的期待。

車子在村口停下，張穎拖著疲憊的身體，沿著小路，走向那棟熟悉的磚瓦房。

院門半開著，門口的老槐樹葉子落了大半，更添幾分蕭瑟。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院門。

院子里，父親正佝僂著背，沉默地劈著柴火，斧頭落下，發出沉悶的“咔噠”聲。

母親坐在小馬扎上，面前放著一個簸箕，正在低頭擇菜。

聽到動靜，兩人都抬起了頭。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父親在看到張穎的一剎那，劈柴的動作停了下來。緊接著，轉過頭去，繼續劈柴，仿佛沒有看見張穎一樣。

母親擇菜的手也僵住了，她愣了片刻終于回過神來：“回來了啊！回來了就好。”

然后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菜葉，接過張穎手里拎著的包，“外邊風大，去屋子里坐。”

“坐什么坐？你還有臉回來？”

父親猛地將手里的斧頭狠狠剁在旁邊的木墩上，發出一聲巨響，嚇得旁邊的雞鴨一陣撲騰。

他猛地站起身，因為憤怒，身體都在微微發抖，指著張穎，幾近咆哮道：

“你干的那些不要臉的丑事！村里都傳遍了！我們老張家祖宗十八代的臉都讓你丟盡了！我活了大半輩子，就沒在村里抬不起頭過！現在倒好，全村人都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你回來干什么？！回來讓我們跟著你再丟一次人嗎？！”

父親的話，字字如刀，句句剜心！每一個字都精準地刺在張穎最痛的傷疤上，將她最后一點遮羞布也撕得粉碎，她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

“他爹！你少說兩句！”一直沉默的母親猛地站了起來，聲音帶著哭腔和哀求，一把拉住盛怒的父親的手臂，“閨女...閨女她剛回來...你...”

“剛回來？她還有臉回來？！”父親猛地甩開母親的手，怒火更熾，“她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就該死在外面！回來臟了家里的地！我們張家沒有這樣的女兒！滾！你給我滾出去！”父親指著院門，怒目圓睜，胸口劇烈起伏。

母親被父親推得一個趔趄，眼淚也流了下來。她看著盛怒的丈夫，又看看站在門口，滿臉淚痕絕望的女兒，重重的拍了拍大腿，“唉！造孽呀！”

她不敢再勸丈夫，只能轉向張穎，聲音顫抖著，充滿了無奈：“穎啊...別管他，你爹就是被村里人罵的難聽話氣住了，等氣消了就好了。”

“媽...！”張穎終于忍不住，撲在母親懷里嚎啕大哭起來。

“你知道你錯了嗎？”父親站在旁邊冷冷說道。

“我沒錯！”張穎抹著淚哭喊道：“我本來就不喜歡老李，和他沒有感情基礎，是你們非要我去相親，非要逼著我和人家交往，說什么人踏實可靠之類的......但是沒感覺就是沒感覺！是你們非要拆散我和林云，只因為他付不出20萬的彩禮錢......”

“閉嘴！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成了老李家的人還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現在反倒有理了還？”

父親氣得上前就要動手，被母親趕忙拉開。

母親緊緊摟著哭得渾身發抖的張穎，半拖半抱地將她拉進了里屋，隔絕了父親暴怒的視線和院里的寒風。

她讓張穎坐在炕沿上，自己則坐在旁邊，粗糙的手一遍遍拍著女兒的背，嘴里不住地念叨：“好了好了，到家了，到家了就好，不哭了啊，哭多了傷身子...”

聲音里也帶著哽咽，既是心疼女兒此刻的狼狽絕望，也是為這難以收拾的局面感到心力交瘁。

院子里，父親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頹然地跌坐在剛才劈柴的木墩子上。

他摸出一根煙，沉默的點上，狠狠吸了一口。

劣質煙草辛辣的味道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彎著腰，像是一只炒熟的大蝦。

“唉——”

一聲長長的嘆息，裹挾著濃濃的煙霧，麻痹著無力改變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