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陽幽幽醒來，嗅到了空氣中潮濕的檀香味，令人輕微的不適，胃酸翻涌。

這撲面而來的檀香是怎么回事？還有這逼仄的沉悶，憋得他透不過氣來。

周陽大口喘著氣，努力睜開了眼睛，朝四周看去。

昏暗的燈光下，王伯正拿著一塊爛布片擦拭他那桿老舊的雙筒獵槍。

“王伯，您老...認識他們？”

周陽虛弱的坐起來，用手摸了摸受傷的后背與肩膀，血已經止住了。

“嗐，當年我干刑警的時候，沒少收拾那幫混小子，他們在我這不敢放肆。”

周陽默然點點頭，王伯之前在部隊里，復員后進入警察系統，一干就是三十年，退休后又閑不住，在鄉政府找了份護林員的工作。

“水...有水嗎？”

周陽嘴唇干癟，口渴難耐。

王伯遞過一個搪瓷杯子，周陽接過一飲而盡。

“王伯，您那會兒說，我爸也用過捅人褲襠的那招？”周陽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把嘴。

“嘿嘿，那可不，你爸當年提著砍刀一打七，在南梁洼子一戰成名。”

王伯停下擦槍的動作，神采奕奕的講著，聽得周陽一愣一愣的。

“我爸當年真的那么猛？”

周陽怔住了，眼前浮現出父親佝僂著腰在果園里修剪枝條的模樣。

那雙布滿老繭的手，連剪個枝椏都要反復比量半天，怎么也和提著砍刀血戰七條漢子的狠角色對不上號。

“現在的小崽子們，都是小打小鬧。”王伯說著搖了搖頭，拿起酒壺咕隆灌了一口，“我們那個年代的械斗，土炮，自制手雷，三三制戰術沖鋒，嘖嘖......”

他咂摸著嘴里的酒氣，眼神里回味著自己年輕時的崢嶸歲月。

周陽聽著聽著，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屋外雷聲轟鳴，暴雨傾盆而下，雨點砸在鐵皮屋頂上像千萬面戰鼓在擂動。

直到第二天上午，周陽才被手機接連不斷的提示音吵醒。

他迷迷糊糊摸過手機一看，二十多個未接來電，騎手群的未讀消息已經顯示99+，還在不斷刷新：

[老徐]：臥槽！配送費漲到15塊一單了！

[小王]：誰在城西？婦幼醫院那邊急送奶粉

[阿強]：建設路積水一米多深，我的電動車都飄起來了

[小王]：@周陽陽哥在嗎？你路子廣，組織下兄弟？

[老徐]：超市這邊搶瘋了，根本進不去貨

[阿強]：聽說建工集團的人在攔路收費

周陽猛地坐起身，牽扯到后背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劃開平臺APP，紅色預警通知跳了出來：暴雨導致城市內澇，物流系統癱瘓，生鮮平臺正在緊急招募騎手，配送費翻了三倍。

[周陽]：一小時后老地方集合，帶好防水裝備

[周陽]：每車配個對講機，我聯系超市開綠色通道

[周陽]：被水沖走的車，我找平臺報損

發完消息，周陽才發現屋里只剩他一人，王伯不知道什么時候出去了。

周陽顧不上多想，立即在騎手群里發出集結令。一小時后，十二輛電動車在超市后門集結完畢，生鮮箱都用防水布裹得嚴嚴實實。

“婦幼醫院優先！養老院其次！”

周陽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在暴雨中格外響亮，“每單抽兩塊錢做團隊基金，被洪水沖走的車公司賠！”

第一單是送往婦幼醫院的嬰兒奶粉。當他們艱難地穿過積水路段時，發現前方輔路被三輛墨綠色皮卡堵得嚴嚴實實。

“都停下！”

一個穿著花襯衫的胖子站在路中央，身后跟著十幾個手持鋼管的民工，“這片區域現在歸我們管，所有配送物資都要檢查！”

周陽看見一個順豐快遞員被按在泥水里，懷里護著的藥箱已經被撕開，藥品散落在渾濁的積水中。

“憑什么？”周陽上前一步，“我們有正規配送手續！”

“就憑這個！”胖子掄起鋼管砸向周陽的電動車前輪，金屬碰撞聲在雨中格外刺耳。

他身后那群民工立刻圍了上來，鋼管和木棍在雨水中閃著寒光。

“兄弟們，上！”周陽一聲令下，十幾個外賣騎手抄起隨車的U型鎖和防身棍沖了上去。

暴雨中的混戰就此展開。泥水四濺，叫罵聲和金屬碰撞聲混成一片。

就在這時，一輛路虎攬勝碾過積水，像頭野獸般橫停在路中央。

車門推開，锃亮的皮鞋踩進泥水里，竟是王強！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西裝袖口，臉上肥肉堆積，將眼睛擠成一條縫。

“喲，這不是周陽嗎？”

王強撐著黑傘，雨水順著傘沿滴下，“送外賣的天生下賤命，暴雨天還出來當落水狗？”

王強自從和蘇曉晴分手后心情格外的差，因此遇見周陽后也是極盡嘲笑。

鋼管在周陽手里攥得發燙，他看見王強身后四個保鏢腰間鼓鼓囊囊，顯然都別著家伙。

騎手們互相攙扶著退后，泥水順著他們青紫的傷口往下淌。

“看清楚了。”王強用傘尖挑起地上散落的藥盒，“這里的物流，是我們建工集團的。”

他抬腳碾碎一盒頭孢，白色藥粉混進泥漿里，“想從這兒過？交70%利潤，跪下叫爹。”

雷聲在云層里翻滾，周陽抹了把臉上的血，突然笑了。

“呵呵呵，王強，還記得上次蘇曉晴怎么向你介紹我的嗎？”

“別跟我提起那個賤貨，你和她一樣下賤，天生的窮苦命。”王強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滿臉的不屑。

“哈哈哈，蘇曉晴當時和你說，我和她是大學同學，實際上她騙了你，我們自初中起就認識了，而且...”

周陽拖著長腔，臉上露出戲謔的表情。

“而且什么？”王強心里咯噔一聲，臉色陰沉下來，再沒有剛才的囂張與跋扈。

“而且我和蘇曉晴早在高中時候就在一起了，大學時候就同居了，我和她睡了有六七年了吧！”

“什么？”

王強震驚地瞪大眼睛，大腦一陣眩暈，腳步不穩，差點摔倒。

“我...我為她花了那么多錢，就只是牽了牽手，連嘴都沒親上，你...你...”

王強氣得說不出話來。

“現在還得意不？是不是覺得自己好像小丑？你以為蘇曉晴是喜歡上你這個人了？哈哈哈，多么天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肥的像豬一樣......”

周陽說了一半忽然頓住，他看見王強緩緩蹲了下來，雙手捂住眼睛，竟嚎啕大哭起來，像殺豬般刺耳。

“這......”

周陽忽然有點心軟，不該這么欺負王強。

沒辦法，誰讓這小子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