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遠扶著桅桿晃了晃神，這才發現腳下的海盜船還沒有名字。

杰克剛才說什么來著？紅浪漫號？

他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這名字聽著倒像某個藏在碼頭角落里的海上足療攤。

“就叫汪遠號。”他抬頭看向杰克，模仿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杰克挑了挑眉，沒反對：“行吧，雖然審美差了點，但總算比什么金槍魚海膽號強。”

汪遠撐著甲板站起身，本以為會虛弱得打晃，身體卻意外地穩當。

正疑惑時，杰克的聲音飄過來：“這船吞噬的東西會反哺給你，只是那種能燒穿霧潮的恐怖形態，盡可能......”

他剛要松了口氣，下一秒，太陽穴突然像被重錘砸中。

“我是戴維?瓊斯！”

“小鬼，這詛咒將折磨你到世界盡頭！哈哈哈！”

滾燙的聲音在顱骨里炸開，汪遠眼前一黑，感覺頭蓋骨正被生生劈開。

他疼得在甲板上打滾，大腿被木刺劃破，卻遠不及顱內那種灼燒般的劇痛。

詛咒不是恩賜，現在，反噬降臨了。

“每次用詛咒之力，都會讓金幣里的靈魂醒得更徹底，你早該想到的。”杰克的聲音模糊得像隔著水，汪遠的意識正一點點被劇痛蠶食。

恍惚間，他聽見杰克問：“再選一次，還會接受那枚金幣嗎？”

“當然。”

他幾乎是咬著牙擠出這兩個字，強迫自己睜開眼。

視線聚焦的瞬間，心臟猛地一縮。

不知何時，杰克正用黑洞洞的槍口抵在他眉心。

奇怪的是，恐懼之外，一種荒誕的解脫感竟悄然漫上來，也許這樣就不疼了？

“閉上眼，就當是場夢。我當年就是這么挺過來的。”耳邊傳來杰克的聲音，像是海妖的蠱惑。

汪遠順從地閉上眼，緊接著，“砰”的一聲悶響撞進耳膜，意識像沉入深海般徹底黑暗。

疼痛果然消失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被人揪住了衣領。

“老家伙，這是我挑的人，再敢冒頭試試！”杰克的聲音帶著少見的狠厲。

汪遠費力地想睜眼，卻只聽見一陣陰冷的笑聲在船舷回蕩。

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見，卻能感覺到一道怨毒的視線，正死死盯著自己。

杰克的靈體形態劇烈波動了幾下，像是真的在抹汗，盡管他額頭上連一滴水珠都沒有。

直到確認那股屬于戴維?瓊斯的詛咒氣息漸漸淡去，他才松了口氣。

還好那老東西沒徹底醒過來，得找機會讓伙計趕緊把羅盤拿回來，不然這半人半妖的詛咒遲早要失控。

突然，他猛地一拍額頭（雖然拍到了空氣里）——這人還昏迷著呢，誰來開船？！

“嘿嘿，這可難不倒偉大的杰克?斯派洛！”

他怪笑著卷起一團白霧，像托搖籃似的把汪遠的身體托起來，輕輕按在舵盤前。

昏迷的汪遠無意識地握住舵柄，杰克則飄回三角帽里，只露出兩只半透明的手虛搭在汪遠的手上，假裝自己在掌舵。

“起航嘍！他對著空蕩蕩的甲板大喊，“杰克?斯派洛正在紅浪漫號上掌舵，不對，是汪遠號！”

感受著熟悉的咸濕氣息，杰克閉著眼搖頭晃腦，虛握舵盤的手指隨著節奏敲打，仿佛真的回到了黑珍珠號的甲板上。

只有帽檐下飄出的幾縷白霧，是他存在的唯一證明。

......

赫卡諾斯島上，海風吹亂了黛芙妮的金發，她踮著腳眺望海平面，喃喃自語：“哥怎么還不回來……”

這一幕讓雷耶斯莫名心悸，同樣的場景今天竟然上演兩次。

除去照顧傷員的村民，其他人都在這里。

與其說是等待著汪遠，不如說是想要認證一下幽靈船的傳說。

只可惜，海平面平滑如鏡，連海鷗都懶得盤旋。

“傻丫頭……”老皮匠拄著拐杖走近，看著眼前和自己孫女一般大的黛芙妮，心里的話沒說出口。

索恩這小子，怕是回不來了。

幽靈船的故事他聽過千百遍，也講過許多年，只是......從沒活人能駕馭它還保住神智。

就算回來，恐怕也是具被亡魂啃噬的軀殼。

“多好的孩子啊，往日總笑著打招呼……”隔壁的婦人抹著眼淚，聲音發顫，“我那死鬼丈夫說過，幽靈船從不載活人，上過船的早就成了尸骨。”

她話音落下，人群中響起一陣低語。

有人說汪遠成了戴維?瓊斯的傀儡，那半人半妖的怪物最擅長吞噬船只。

戴眼鏡的航海士翻出泛黃日志，指著“船主與亡魂契約”的記載連連搖頭。

更邪乎的說法是，他已經與船融為一體，頭顱被釘在船頭當船首像，專等活人獻祭。

謠言像藤壺般瘋長，連曾與汪遠玩鬧的孩子，都在母親呵斥下扔掉了他送的貝殼哨子：“小心哨聲引來怪物，把你拖去喂鯊魚！”

“別等了。”青年奧姆拄著拐杖走到黛芙妮身邊，海霧在他發梢凝成水珠。

“幽靈船現世的規矩——活人見了必死，死人見了……”他頓了頓，指向海平面，“也得被拖進煉獄。”

雷耶斯靠在破燈塔殘垣上，聽著村民七嘴八舌的詛咒，沉默地摩挲著手指。

或許，他也不知道該叫這個玩伴“涅普頓?索恩”，還是“烈焰船長”。

“他會回來的。”黛芙妮突然開口，聲音雖輕卻無比堅定。

“回來？”有人嗤笑，“除非海龍王把他的魂從戴維?瓊斯的胸腔里搶出來！”

就在這時，雷耶斯忽然瞪大眼睛，似乎在努力確認著眼前的一切。

而黛芙妮則是抿著嘴，手指緊緊的攥著魔杖尖端，她看到了，也等到了。

遠處海平面上，一縷通紅的霧氣正破開晨霧。

“船！海盜船，不！是索恩的船！”一同并肩作戰的漁民扔掉魚叉，聲音抖得像篩糠。

整個碼頭瞬間死寂。

村民們瞪大眼睛看著那艘船越駛越近，那艘沒有旗幟的海盜船，紅日恰好懸在光禿禿的旗桿頂端，像面燃燒的旗幟。

“活……活的？”老皮匠趕緊抓住拐杖，努力的向前走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沒人相信自己的眼睛。傳說中帶來死亡的幽靈船，此刻正載著那個少年，在朝陽下向著岸邊駛來。

“我看到了，是索恩，他在開船！”不知誰先喊了一聲。

下一秒，整個赫卡諾斯村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

孩子們尖叫著沖向碼頭，村民們對著祭奠者燈塔低聲祈禱，連一向刻薄的老皮匠都抹著眼睛，把拐杖敲得震天響。

被謠言浸泡的恐懼瞬間蒸發，只剩下目睹奇跡的震撼。

那個被詛咒的靈魂，真的駕馭著幽靈船，從死亡的海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