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們？”路明非重復了一句，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對，像我們‘全性’。”

夏禾紅唇微啟，吐出這兩個字時，眼神里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我們全性，無拘無束，隨心所欲，不講那些虛偽的門派規矩，只求一個本性的釋放。”

“我看小哥你也不是那種會被條條框框束縛住的人，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

她刻意放緩了語速，聲音里帶著誘惑，像伊甸園里的蛇，引誘著亞當去摘取那顆禁果。

路明非安靜地聽著，臉上沒什么表情。

小魔鬼也經常用這種蠱惑人心的語氣跟他說話，許諾他力量，許諾他改變命運，代價卻是他那早已千瘡百孔的靈魂。

孤獨感像冰冷的海水，再一次將他淹沒。

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與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格格不入，或許，也與這個“全性”格格不入。

他只是一個過客，一個連自己是誰，為何會來到這里都搞不清楚的迷途者。

“你們全性。”路明非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夏禾，問出了一個他眼下最關心的問題，“一個月，發多少工資？”

夏禾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大概設想過無數種路明非的回應，或警惕，或好奇，或不屑，卻唯獨沒有想到，對方會問出這么一個如此煞風景的問題。

她愣了好幾秒，才有些艱難地開口：“我們全性……不發工資。我們追求的是個體的自由和力量的極致，而且錢財這種身外之物，異人只要想要，有的是辦法能搞到。”

路明非皺起了眉頭，那張原本就沒什么精神的臉，此刻更顯得有些頹喪和不解。

他打斷了夏禾的話，語氣里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失望：“不發工資？所以你們團隊其實無組織也無紀律嘍？”

“呃，也可以這么說。”

“那你們每天都干什么？”

“事情很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也可以理解成每個人都沒事。

路明非覺得自己已經搞懂了。

“所以你們是一群聚在一起的街溜子？”

他努力地在腦海中搜索著合適的詞匯，最后蹦出了這個他剛從山下某些閑漢口中聽來的詞。

“gai……gai溜子？”夏禾徹底愣住了，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堂堂全性四張狂之一的“刮骨刀”，何時被人用這種詞匯形容過？

而且，對方那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讓她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路明非吃完了最后一口飯，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對著依舊處于石化狀態的夏禾點了點頭，算是道別：“多謝款待。飯很好吃。”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得先去找個能發工資的地方，最好管吃管住，入職還能送個手機的那種。”

說完，他便徑直朝門口走去，留下夏禾一個人坐在原地，風中凌亂。

陽光從敞開的門扉照進來，將路明非的影子拉得很長，那背影依舊帶著幾分蕭索與落寞，像一只找不到歸巢的孤鳥，只是此刻，這只鳥的目標明確了許多——

先找個班上。

他覺得自己像一艘破舊的帆船，在無盡的黑夜里航行太久，船板上刻滿了星光與死亡的記憶，如今，他只想找到一個能暫時停靠的、哪怕簡陋卻能遮風擋雨的碼頭，而不是另一片充滿未知風暴的汪洋。

路明非沒回頭看夏禾臉上那副精彩紛呈的表情，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笑出聲。

剛剛之所以那么說，其實是有點焉壞在里面的。

他現在只想找個班上倒是真的。

正經的那種，最好包吃包住，月底還能領到一疊印著陌生圖案的紙鈔，讓他能買一盒這個世界的“戴維瓊斯的雪茄”。

至于羅天大醮....

下山之后他就沒打算再上去過。

那是什么玩意兒，是能吃還是能讓他回家？都不能。

所以，不參加了。

就這么輕松的下了決定，就像當年決定翹掉某節無聊的選修課一樣，不去了。

除非有人給他加錢。

......

..

山下的小鎮比他想象中要熱鬧幾分，青石板路兩旁店鋪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人間煙火氣撲面而來，卻讓他心頭那股熟悉的空落感愈發沉重。

他走進一家門口掛著“旋轉小火鍋”招牌的店，熱氣和食物的香氣讓他空蕩蕩的胃袋發出抗議的咕嚕聲。

一個圍著油膩圍裙的老板正在灶臺后忙碌，路明非走上前，努力擠出一個他自認為還算和善的笑容：“老板，請問……你們這里招人發傳單嗎？或者，洗碗也行。”

老板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在他那件洗得發白、起了毛邊的T恤和沾著泥點的褲腿上掃了一眼，眉頭微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去去去，沒看見正忙著嗎？不招人，沒傳單發！”聲音像一口破鑼，震得路明非耳朵嗡嗡作響。

意料之中的拒絕。

路明非也不氣惱。

一家不行就換一家。

他默默退了出來，陽光有些刺眼，照得他眼前發花。

他又連續拐進了幾家米粉店、雜貨鋪，結果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轍，那些戒備、審視、甚至帶著幾分嫌惡的目光，像細密的針，扎在他早已習慣了疼痛的神經上。

怪了...

說好的力量A、耐久A、敏捷A、魔力A、幸運A+呢？

前面他都體會過了。

幸運A+在哪？

連找個地方打工都做不到嗎？

約莫半小時后，路明非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在馬路牙子上頹然坐下。

眼前車來人往，喧囂熱鬧，不過都與他無關。

他弓著背，眼神有些散，落在腳邊一塊松動的石板上，人在迷茫的時候總是喜歡盯著什么東西，用發呆的方式來放空大腦，眼下的路明非也一眼。

就在他略顯迷茫的扣了扣腦袋時，一縷淡淡的煙草味飄了過來，然后，一根點燃的香煙遞到了他眼前。

煙嘴是那種最普通的黃色，煙身印著陌生的紅色塔樓圖案。

“找工作啊？”一個略帶沙啞，卻透著幾分爽朗的男聲在他頭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