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沒接話。

女人緩緩走了過來，空氣中彌漫開一股若有似無的甜香，帶著一絲危險的誘惑。

她上下打量著路明非，那目光露骨得讓他有些不自在，仿佛要把他從里到外都看個通透。“一個人？沒地方去嗎？”

她輕笑一聲，像是看穿了他的窘迫，“你的比賽我看了，身手很不錯，你有沒有興趣……換個活法？”

路明非微微皺了皺眉。

他從這女人的語氣和那種隨心所欲、無所顧忌的態度里，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

不是某個特定的人，而是一種……對規則的漠視，像一群隨心所欲的狼，在荒野上游蕩，只憑喜好和本能行事，隨意撕咬和拉攏他們看中的任何“獵物”。

雖說已經是過去兩年的事了，但他依舊記得猛鬼眾。

在這個世界，似乎也有著對應的存在。

旋即，他想起自己那空空如也的口袋，又想起那不知所謂的勝利，和那份突然降臨到陌生的世界后，怎么也填不滿的孤獨。

或許，有時候，一只無頭蒼蠅撞進蜘蛛網，也未必不是一種“緣分”。

只是不知道，這張網后面，又會是什么。

他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沖上了某個陌生沙灘的破舊帆船，船板上刻滿了星光和死亡的記憶，而遠方，又飄來了新的、不知是引誘還是警告的歌聲。

“夏禾。”那女人伸出手，指甲涂著與她衣衫同樣艷麗的蔻丹，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電流，像蛇的信子舔過耳廓。

她上下打量著路明非，目光在他那件洗得發白的T恤和沾著泥點的褲腿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他那張寫滿“我很累，別惹我”的臉上，笑容愈發深邃。

“看你這樣子，是遇到難處了？這龍虎山雖是道門清凈地，卻也不是誰都能隨意落腳的。若不嫌棄，我倒是知道個地方，可以讓你先歇歇腳，不收你錢。”

路明非心里那根名為“麻煩”的弦又被撥動了一下，發出嗡嗡的預警。

免費的午餐，通常代價昂貴，這道理他比誰都懂。

芝加哥街頭的流浪漢都知道，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十有八九是捕獸夾的誘餌。

但他此刻，口袋空空，腹中空空，連腦子都快要被那股熟悉的疲憊感攪成一鍋漿糊。

他想起繪梨衣離開后，自己蜷縮在冰冷公寓的沙發上，窗外是東京永不停歇的雨，那種濕冷的絕望，仿佛要滲透到骨髓里。

現在這感覺，何其相似。

“有地方住就行。”他聲音有些干澀，像許久未曾上油的齒輪。

他沒有去看夏禾那雙仿佛能勾魂攝魄的眼睛，只是盯著她身后那棵歪脖子老松，仿佛在研究樹皮的紋路里是否藏著下一頓飯的著落。

夏禾輕笑一聲，那笑聲在山風里打了個旋，帶著幾分了然。

她轉身，示意路明非跟上。

兩人一前一后，沿著山路向下，那股若有若無的甜香始終縈繞在路明非鼻尖，像一條無形的鎖鏈。

他覺得自己像一艘在暴風雨中迷失航向的破船，好不容易看到遠處海岸的燈火，卻不知那究竟是安全的港灣，還是引誘船只觸礁的海妖的歌聲。

住處比路明非想象的要好一些，至少不是他預想中的破廟或者山洞。

一間還算干凈的廂房，雖然陳設簡單，但有床有被，對他而言，已經是天堂。

只是，當他放下那份強撐著的戒備，腹中那股強烈的饑餓感便如潮水般洶涌而至，幾乎要將他吞沒。

他看著夏禾，很認真地問：“能不能先弄點吃的？”

夏禾正倚在門框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胸前波濤洶涌，她用那涂著蔻丹的手指點了點路明非，眼神里多了幾分戲謔與……一絲難以言喻的灼熱。

仿佛在打量一件剛出土的、帶著原始氣息的珍奇古玩。

“咯咯……你這小哥，倒真是直接。

行，等著，姐姐給你弄吃的去。”她覺得這路明非有意思，明明看起來蔫頭耷腦，像只被雨淋濕的小狗，偏偏骨子里又透著一股誰也不在乎的蠻勁，尤其是那一身深不可測的實力，讓她體內的某種因子蠢蠢欲動。

想日。

....

飯菜很快就上來了，不算豐盛，但熱氣騰騰，有飯有菜，甚至還有一小碟肉。

路明非也顧不上客氣，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來。

食物的香氣和溫暖，讓他那顆因長期漂泊而變得麻木的心，微微松動了一絲。

他想起了在卡塞爾學院時，愷撒那家伙雖然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派頭，但請客吃飯時卻從不吝嗇，那些米其林餐廳的精致菜肴，如今想來，竟也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情。

夏禾坐在他對面，單手支頤，笑吟吟地看著他吃，也不動筷，那眼神像是禁欲了一月，等著雷火劍里番更新的宅男，盯著新出的大雷美少女——

想打給她。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她頓了頓，狀似隨意地問道：“小哥，你這身手，不像是無名之輩啊。怎么會一個人跑到這羅天大醮來？是來尋親訪友，還是圖謀通天箓？”

本次羅天大醮的優勝者，如果不想繼承老天師的衣缽，那便可以拿到十佬之一的陸謹前輩提供的八奇技之一的“通天箓”。

這在羅天大醮開始前，便是已經公開的情報了。

夏禾的聲音很輕，卻像羽毛般搔刮著路明非的神經。

路明非嘴里塞滿了飯菜，含糊不清地說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從天上掉下來的。”

夏禾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隨即又綻放開來，更添了幾分妖嬈：“小哥真會說笑。這世上的異人，哪個不是爹生娘養的？不過，你既然來了這龍虎山，想必對我們這圈子里的事情，多少也有些耳聞吧？比如，那些名門正派，或者……像我們這樣，更自由一些的。”

路明非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頭，眼神里依舊帶著幾分茫然，只是那茫然深處，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覺。

他知道，戲肉來了。

果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不過他也剛好想了解一下這方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