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蓋轟然落下，蒸汽從縫隙里噴出一股腥甜氣息。胡天青一把拽住王援朝的衣領，將他往身后拖了半步，同時抽出腰間的紅綢，猛地一抖，將那股霧氣擋在身前。

“別吸氣！”他低喝一聲，眼底泛起一抹警覺。

楊文錦迅速掏出隨身香爐，倒出幾粒雄黃粉，撒在三人腳邊。空氣中彌漫的尸香魔芋蠱頓時被壓制了一些，但仍有絲絲縷縷鉆入鼻腔，像是某種催眠的香氣，讓人四肢發軟、神志恍惚。

王援朝已經癱倒在地，嘴角抽搐，眼神渙散，嘴里喃喃自語：“我……我看到我自己了……他在笑……”

“閉嘴！”胡天青一腳踢在他小腿上，力道不大，卻足夠讓他短暫清醒，“你看到的是幻覺！別信它！”

可王援朝的眼神依舊空洞，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楊文錦蹲下身，用手指掐住他的虎口，低聲念誦苗語咒語。她的項圈開始微微發熱，銀鏈上的二十四節氣符文緩緩亮起一道微光。

“這蠱蟲能勾人心魔。”她咬牙說，“他中的是‘鏡像蠱’，會讓他看到自己的死法。”

“死法？”胡天青眉頭一皺，“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楊文錦抬頭望向那扇青銅門，“如果他一直看著那個‘自己’，就會變成那樣。”

話音未落，鍋蓋再次震動，發出“咔噠”一聲輕響。緊接著，一股濃烈的腐肉味撲面而來，夾雜著一種詭異的笑聲——像是有人在鍋里捂著嘴偷笑。

胡天青臉色驟變，猛然轉身，手中金針已抵住鍋蓋邊緣。

“你們退后。”他沉聲道。

楊文錦拉起王援朝，踉蹌著往后退了幾步，靠在墻角。她喘息著，目光死死盯著那口鍋，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什么東西沖出來。

胡天青深吸一口氣，手腕一抖，金針劃開鍋蓋邊緣的一道細縫。蒸汽瞬間噴涌而出，帶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鍋中，赫然是一個蜷縮的人形，皮膚蒼白如蠟，五官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睛，在蒸汽中睜開，直勾勾地望著他。

那一瞬，胡天青瞳孔劇烈收縮。

那人，竟然與王援朝一模一樣。

“歸位……”鍋中之人嘴唇蠕動，聲音像是從水底傳來，又像是直接在他腦中響起。

“操！”胡天青猛地甩手，將鍋蓋徹底掀飛，金針插入鍋底，猛地一攪！

鍋中人形瞬間扭曲變形，化作一團黑霧騰空而起，撞向天花板，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嘯。整個房間隨之震顫，墻壁上的磚塊簌簌掉落，塵土飛揚。

王援朝猛然驚醒，瞪大雙眼，口中發出一聲嘶吼，整個人猛地向前撲去，似乎要沖進鍋里。

胡天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腰帶，將他生生拽回，重重摔在地上。

“醒醒！”他怒吼。

王援朝掙扎著，眼中布滿血絲，嘴里喃喃：“我要歸位……我必須歸位……”

楊文錦沖上前，將香爐中的最后一把雄黃粉灑在他臉上，同時取出一小瓶朱砂，滴在他眉心。

“你還記得我們是誰嗎？”她厲聲問。

王援朝愣了一下，眼神終于恢復了一絲清明。

“你是……小楊？”他聲音沙啞，喉嚨像是被火燎過一般。

“對，我是小楊。”她點頭，“你現在得清醒點，不然就真成了他們的祭品。”

“誰的祭品？”王援朝喃喃。

“不知道。”胡天青收回金針，警惕地掃視四周，“但我們不能久留。”

鍋中黑霧尚未完全散盡，隱約還能看見一張張扭曲的臉孔在翻騰，每一張都似曾相識，甚至有幾張，分明是他們之前在曬谷場見過的虛影面孔。

楊文錦站起身，目光落在青銅門內側的一塊石碑上。

“這里刻著東西。”她輕聲說。

胡天青和王援朝走過去一看，只見石碑上刻著一行古老文字，旁邊還有一幅復雜的圖騰。

“這是苗疆古巫的封印術。”楊文錦仔細辨認，“上面寫著：‘歸位者，永鎮此門’。”

“歸位者？”胡天青皺眉，“意思是……只要有人踏進來，就會成為守門人？”

“不止。”楊文錦指向圖騰中心的一個符號，“這個圖案，我在母親留下的筆記里見過。它代表的是‘輪回之井’。”

“輪回？”王援朝揉了揉太陽穴，聲音虛弱，“所以剛才……我不是在做夢？”

“不是夢。”楊文錦搖頭，“那是你的未來。”

空氣一時凝固。

胡天青低頭看了看地上那些年份臺階的刻痕，忽然意識到什么：“這些日期……都是農歷正月初七。”

“人類日。”王援朝喃喃，“傳說女媧造人，第七天才造出人類。”

“也就是說，每一個進入這里的探險隊，都是被選中的人。”胡天青語氣沉重，“他們要么死在這里，要么……成為‘歸位者’。”

“就像我媽？”楊文錦聲音發顫。

“也可能像我們。”胡天青看向她，目光堅定，“但我們不會重蹈覆轍。”

他轉身走向青銅門深處，腳步沉穩有力。

楊文錦和王援朝互相對視一眼，也緊跟著邁步。

門后，是一條幽暗的通道，兩側墻上嵌著許多陶罐，每個罐子中都泡著一只蠱蟲，形態各異，有的像蛇，有的像蜘蛛，有的甚至像人臉。

最前方的陶罐中，竟漂浮著一只熟悉的黑色飛蟲，翅膀上閃爍著銀光——正是他們在曬谷場見過的那種蠱蟲。

“它們在等我們。”楊文錦低聲道。

“那就看看，誰才是真正的‘歸位者’。”胡天青冷笑，抬腳踏入黑暗之中。

通道盡頭，是一座圓形大廳，中央立著一口巨大的青銅鼎，鼎口冒著黑煙，里面煮著無數蠱蟲殘肢，咕嘟作響。

而在鼎旁，站著一個人。

準確來說，是一個與胡天青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那人穿著民國時期的長衫，左眉骨同樣有一道刀疤，手里握著一枚銅錢，正冷冷地看著他們。

“歡迎回家。”那人開口，聲音與胡天青幾乎一模一樣。

“你是誰？”胡天青瞇起眼。

那人沒有回答，而是輕輕一笑，舉起手中的銅錢，拋向空中。

銅錢旋轉著落下，釘入地面，正面朝上。

剎那間，整個大廳的墻壁開始震動，陶罐紛紛炸裂，蠱蟲四散逃竄，尖叫聲響徹耳畔。

“快跑！”楊文錦大喊。

三人轉身欲逃，卻發現來時的門早已消失不見。

只剩那口沸騰的鼎，和那個與胡天青一模一樣的男人，站在鼎邊，靜靜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