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青的手還握著那枚銅錢,指尖微微發顫。他死死盯著對面那個“自己”,仿佛要從那張臉上看出破綻來。
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里透著幾分輕蔑與了然,像是早已看穿了一切。
楊文錦和王援朝站在他身后,空氣凝滯得幾乎讓人窒息。蠱蟲殘肢在鼎中翻滾,發出刺鼻的腥臭味,墻上的陶罐碎片散落一地,黑影在地面游走,像蛇一樣纏繞著他們的腳踝。
“你是誰?”胡天青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更冷。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抬起手,輕輕一揮。
剎那間,整個大廳劇烈震動,鼎口噴出一股濃烈黑煙,將三人吞沒。
等他們睜開眼時,四周已經變了模樣。
不再是幽暗的通道,也不是沸騰的蠱鼎,而是一片荒涼的曬谷場。
陽光刺眼,風卷起塵土,遠處幾根斷裂的木柱歪斜地插在地上,像是被雷劈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味,混雜著腐爛的稻谷氣息。
胡天青踉蹌著站穩,回頭一看,只見青銅門已然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堵斑駁的土墻。
“這是……什么地方?”王援朝喘著粗氣,臉色蒼白。
楊文錦蹲下身,伸手抓起一把泥土,細細捻開,眉頭緊皺:“是生土,但……這里曾經有人住過。”
她話音剛落,一陣陰風吹過,幾根干枯的玉米桿嘩啦作響,像是被人踩斷的聲音。
三人心頭一緊,同時抬頭望去。
曬谷場中央,擺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三副碗筷,熱氣騰騰的飯菜冒著白霧,香味撲鼻。
“這不對勁。”胡天青低聲說,“我們怎么可能突然就到了這種地方?”
“飯盆里的餅……”王援朝忽然瞪大眼睛,指著桌角一個青瓷飯盆,“跟我嘴里吃過的玉米餅一模一樣!”
他猛地后退一步,臉色變得煞白。
楊文錦快步上前,掀開飯盆蓋子,果然看到一塊咬過一口的玉米餅,齒痕清晰可見——正是王援朝剛剛在鍋里看到的那個“自己”吃過的那一塊!
“時間閉環……”她喃喃道,“我們真的被困在了輪回里。”
胡天青咬牙,掏出金針,在掌心劃了一道血線,鮮血滴落在地上,瞬間蒸發成一團黑霧。
“不是幻覺。”他沉聲道,“而是真實存在的陷阱。”
王援朝咽了口唾沫,強忍著胃部翻騰的惡心感:“那我們怎么辦?”
“先別碰這些東西。”楊文錦拉住他,“這可能是‘陰兵宴’,吃完的人會變成歸位者。”
話音未落,八仙桌突然震顫了一下,桌面上的飯菜開始扭曲變形,米飯化作黑色黏液,菜葉變成蠕動的蠱蟲,筷子則慢慢伸長、彎曲,最終變成了兩根森白指骨。
“靠!”王援朝猛然后退,一腳踩空,差點摔倒。
胡天青迅速掏出一枚銅錢,撒向空中。
銅錢旋轉著落下,卻在即將觸地的一刻停住,正面朝上懸浮不動。
“果然。”他低聲道,“這里是觀山太保設下的局。”
楊文錦的目光掃過四周,忽然定格在曬谷場盡頭的一面石墻上。
那是一面光滑如鏡的云母石墻面,映照出三人的身影。
唯獨……
唯獨胡天青沒有倒影。
“你……你看看你自己。”她聲音發顫。
胡天青愣了一下,低頭看向石墻。
果真,王援朝和她的影子都在那里,唯有他自己,仿佛從未存在過。
“這不正常。”王援朝咽了口唾沫,“是不是那鍋里的東西……把你的魂給帶走了?”
“不是。”楊文錦搖頭,“這是苗疆巫術中的‘無影之咒’,意味著你已經被選中成為某種儀式的中心人物。”
“什么意思?”胡天青皺眉。
“意思是……”她深吸一口氣,“你可能就是這個輪回的核心,所有的一切,都是圍繞你展開的。”
胡天青沉默片刻,隨即邁步向前,朝著那面云母石墻走去。
隨著他的靠近,墻面開始泛起波紋,仿佛水面上的倒影。
緊接著,六道人影從中浮現而出,各自穿著不同的服飾,面貌卻與他們驚人相似。
一個身穿軍裝,手持沖鋒槍;一個披著道士袍,手中捏著符紙;還有一個竟是年輕十歲的王援朝,手里拿著炸藥包,眼中滿是決絕。
“這是……”王援朝瞪大雙眼。
“六鏡困魂陣。”楊文錦低聲說,“每一面鏡子,都代表一種死法。”
她的話音剛落,一面鏡子突然劇烈晃動,鏡中浮現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女子,戴著銀項圈,面容清秀,眼角淚痣與她一模一樣。
“姑姑……”她嘴唇顫抖。
鏡中女子緩緩轉頭,目光穿透鏡面,直勾勾地望著她。
“回來吧。”她輕聲說,“你也是歸位者。”
楊文錦心頭一震,正欲上前,卻被胡天青一把拽住。
“別動!”他喝道。
與此同時,王援朝也猛然驚叫出聲。
他的鏡像,正舉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手指已經扣下了扳機。
“操!”他怒吼一聲,猛地往后跳開。
槍聲響起,鏡子碎裂,玻璃渣四濺。
胡天青毫不猶豫,抽出金針,猛地擲向另一面鏡子。
針尖擊中鏡面,發出一聲清脆的“叮”響。
鏡面應聲而碎,露出其后隱藏的石棺一角。
“里面還有東西!”王援朝喊道。
楊文錦顧不得多想,沖上前去,用朱砂粉灑向最后一面鏡子。
鏡中倒影瞬間扭曲,爆發出一陣凄厲尖叫,隨后轟然炸裂。
六面鏡子全部破碎,曬谷場恢復平靜。
但那口石棺,卻靜靜地躺在他們面前。
棺蓋半開,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胡天青走上前,伸手推開棺蓋。
棺內,赫然躺著一具尸體。
男子,約莫三十歲左右,穿著現代登山服,臉龐與胡天青幾乎一模一樣。
最令人震驚的是,他臉上戴著的,正是胡天青隨身攜帶的那枚青銅面具。
面具背后,貼著一張泛黃的報紙剪報。
標題赫然寫著:
**《滇南科考隊英勇殉職,唯一幸存者至今下落不明》**
胡天青瞳孔驟縮,心臟狂跳。
“這不是……我。”他喃喃道,“可為什么……會在這里?”
王援朝和楊文錦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懼。
棺中之人,不僅容貌一致,連裝備、身份,甚至命運軌跡,都與他們驚人相似。
仿佛……他是他們未來的某個版本。
又或者,是他們曾經的某個過去。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援朝聲音沙啞。
楊文錦緩緩蹲下身,伸手揭開那具尸體胸前的衣襟。
一枚小小的銅牌露了出來,上面刻著一行小字:
**“觀山太保·歸位者·胡某”**
三個字,如同雷霆炸響在他們耳畔。
胡天青猛地抓住那枚銅牌,指節發白。
“歸位者……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