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塌陷的石室塵埃尚未散盡,三人喘息著靠在一起。胡天青抹了把臉上的碎石屑,手指觸到眉角那道疤時微微一顫——剛才棺中干尸的模樣,竟與自己分毫不差。
“走吧。”
他低聲說道,率先邁出第一步,踏上了通往更深處的階梯。王援朝緊隨其后,工兵鏟在手心里轉了個圈,壓低聲音咕噥:“這地方像是永遠走不到頭……”
楊文錦走在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坍塌的入口,喉嚨發干。她脖頸上的項圈依舊溫熱,仿佛還殘留著適才那具干尸吐出的黑霧余溫。
階梯很長。每一步都踩在潮濕的石階上,回音層層疊疊地向上飄去。空氣越發悶熱,夾雜著一股腥甜氣息,像是某種腐爛的花香。
走了約莫十幾分鐘,前方豁然開朗,一條地下河靜靜流淌,水面泛著幽藍微光。河水從左側巖壁間涌出,又消失在右側無盡黑暗之中。
“得坐船過去。”王援朝蹲下身,試了試水溫,“還挺涼。”
話音未落,水面忽然掀起一陣漣漪。幾塊浮木順流而下,其中一塊上赫然釘著一本翻舊的《毛選》,封皮上用紅筆寫著一行字:“1970年,滇南師范贈”。
楊文錦瞳孔猛地一縮:“這是我媽畢業時領的教材……”
胡天青皺眉沉默片刻,伸手撥開浮木,從中抽出一張帆布包。包口已經破爛,內里卻仍能辨認出幾個清晰的漢字:**“滇南師范·楊秀蘭”**。
“你母親……也來過這里?”王援朝盯著那行字,語氣有些僵硬。
楊文錦沒回答,只是攥緊了項圈,指尖微微發白。
胡天青沒再多問,拉著兩人跳上浮木拼成的簡易筏子,揮動斷槳朝著河流下游劃去。水流不急,但帶著一股奇異的吸力,仿佛整條地下河都在緩緩吞噬著他們前行的方向。
夜色沉沉,即便是在地下,三人也能感到時間在悄然流逝。不知漂了多久,前方水面上忽現一圈圈漣漪,緊接著,一個巨大的井口出現在視野中。
那井口直徑足有丈許,邊緣長滿熒綠色苔蘚,散發出幽幽冷光。井口正對上游水流,將地下河一分為二,一部分繼續向前,另一部分則被吸入井中,化作一片漆黑的漩渦。
“停!”胡天青猛然喝止。
筏子順著慣性滑入井邊,他掏出羅盤,指針劇烈晃動,最終定格在井底方向。
“下面有東西。”他低聲說。
王援朝瞇起眼望向井口,忽然愣住:“你們看我倒影……”
井面如鏡,映出了三人的倒影。可王援朝的影像卻有些不對勁——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眼角多了一道刀疤,正是胡天青左眉骨上的那道。
“蠱術幻象。”楊文錦咬牙,“警告我們別下去。”
胡天青取出一枚銅錢,輕輕拋入井中。銅錢落入水面的剎那,竟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隨即迅速下沉,沒入幽藍之中。
“看來只能下去看看。”他說。
王援朝嘆了口氣,解下背包檢查一遍,發現里面原本裝好的壓縮餅干已被蛀空,僅剩一些碎渣和蟲卵。
“見鬼……”他皺眉,“這些蟲子什么時候進來的?”
楊文錦掃了一眼,臉色凝重:“說明我們的行動仍在陣法控制之下。”
胡天青沒有說話,只是掏出一根繩索,一端系在岸邊巖石上,另一端綁在腰間。他深吸一口氣,縱身躍入井中。
水比想象中要冷得多,井壁光滑,長滿苔蘚與藤蔓。他借著繩索緩緩下降,大約十米左右,腳尖觸到了石階。
井底并非死水,而是連接著一處天然石窟。四周墻壁上嵌著許多古舊磚塊,其中一塊刻著兩個模糊的字跡:**“午門”**。
“午門?”胡天青喃喃重復了一遍,心頭一震。這不是故宮的名稱嗎?怎會出現在這種地底秘境?
他伸手摸了摸那塊磚,指尖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再一看,磚縫中竟然滲出一絲黑血,順著他的手指爬了上去。
“小心!”頭頂傳來楊文錦的聲音。
胡天青猛地甩手,黑血落在石板上,瞬間腐蝕出一道細小的凹痕。
“這磚有問題。”他喊道。
王援朝也已躍入井中,聽完之后立即掏出身上的雄黃酒,對著那塊磚噴灑。酒液落地,磚塊表面騰起陣陣白煙,竟露出了隱藏在磚后的石階。
“看來走這條路是對的。”王援朝咧嘴一笑,露出半顆牙齒。
楊文錦隨后抵達,一眼就看到了那塊刻著“午門”的磚。她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我外祖母曾說過,‘午門’是苗疆蠱王設下的入局之門。凡是踏入者,皆為祭品。”
“祭品?”王援朝一愣,“誰的祭品?”
“不知道。”她搖頭,“但我們已經走上這條路了。”
胡天青沒有多言,帶頭沿著石階往下走。石階呈螺旋狀向下延伸,每一級上面都刻著不同的年份與日期:
**1958.3.21**
**1962.4.17**
**1970.5.12**
……
直到第108級臺階,出現了最新的一行字:
**1991.2.4**
“這是什么?”王援朝指著旁邊地面,“臘肉香味兒?”
確實,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甜味,像是煮熟的臘肉混合著某種香料。可越是靠近,就越讓人頭暈目眩。
“尸香魔芋蠱。”楊文錦臉色驟變,“吃了就會陷入幻覺,失去理智。”
話音剛落,王援朝忽然捂住肚子踉蹌兩步:“不對……我剛才好像聞了一口……”
胡天青一把抓住他肩膀:“撐住!別暈過去!”
與此同時,井口上方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楊文錦抬頭望去,只見一只黑色飛蟲正緩緩降落,翅膀上閃爍著詭異的銀光。
她目光一凝,猛地想起一件事——那只飛蟲,正是在曬谷場見到過的蠱蟲品種!
“糟了!”她脫口而出,“我們還沒逃出去……”
石階盡頭,是一扇半掩的青銅門。門縫中透出幽暗的光芒,仿佛門后藏著某個等待已久的存在。
胡天青回頭看了眼同伴,沉聲道:“準備好了嗎?”
王援朝勉強點頭,楊文錦握緊項圈,眼神堅定。
胡天青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門。
門后,是一方幽深的灶臺,鍋蓋半掀,蒸汽升騰之間,隱約可見鍋中燉著一團蠕動的東西。
下一秒,鍋蓋轟然落下,鍋中傳出一聲低語:
“歸位。”
王援朝雙眼一翻,整個人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