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了一切。

冰冷的水灌入鼻腔，胡天青本能地閉住呼吸，身體急速下沉。他睜眼望去，四周漆黑如墨，只有上方隱約透出一絲微弱的光斑。他奮力蹬腿，試圖游回水面，卻發現水流中有一股奇異的吸力正將他們拉向更深的水底。

突然，一只冰涼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踝。

胡天青猛地回頭，借著從船體裂縫漏下的微光，他看到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正緩緩浮起，雙目緊閉，嘴角卻掛著詭異的微笑。那“人”穿著中山裝，胸前別著一枚銹跡斑斑的黨徽，手中還握著那本《赤腳醫生手冊》，封皮上赫然寫著“楊秀蘭贈”。

他心中一凜，猛然甩開那只手，同時伸手去摸腰間的金針。可就在他準備反擊之際，那“人”的眼睛忽然睜開，瞳孔泛著幽藍光芒，嘴唇蠕動，吐出兩個字：

“歸位。”

與此同時，王援朝和楊文錦也被不同的東西纏住。王援朝被幾根水草死死纏住手臂，水草竟如同活物般收緊，幾乎勒進肉里；而楊文錦則看見水中漂浮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她的母親、父親、甚至小時候教她苗語的外祖母，全都靜靜地望著她，嘴唇翕動，仿佛在召喚她一同沉入深淵。

“別看他們！”胡天青大喊，一把拽住楊文錦的手臂，“這些都是幻象！”

但楊文錦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她喃喃道：“媽……你在等我嗎？”

胡天青心頭一緊，猛地抽出金針，刺入她的虎口，鮮血滲出，她終于清醒過來，驚呼一聲，緊緊抓住他的手腕。

三人拼命掙扎，終于掙脫了那些詭異的束縛，迅速向上浮去。越接近水面，光線越亮，但他們的心跳也越發急促——因為他們發現，水面之上，并非是剛才墜落的河道，而是一間昏暗潮濕的船艙！

船艙內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腐臭味，空氣中飄著細小的塵埃，像極了某種干枯的蠱蟲粉末。四周墻壁用木板拼接而成，縫隙中滲出黑色液體，滴落在地面形成一個個奇怪的符號。

三人爬上甲板，喘息未定，便聽見耳邊傳來低沉的吟誦聲：

“歸位者，入席。”

聲音依舊來自四面八方，仿佛整個空間都在共振。王援朝抬頭一看，頭頂懸掛著三盞骷髏燈，其中一盞已經熄滅，正是他們之前刺滅的那盞。

“我們……回到了起點？”他喃喃道。

“不。”胡天青搖頭，目光落在角落的一張木桌上。桌面上鋪著一塊褪色的紅布，上面擺著三個碗，碗中盛著暗紅色的湯汁，熱氣騰騰，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味。

“陰兵宴還沒結束。”他說。

話音剛落，鍋蓋突然自動掀開，一團黑霧從中竄出，在空中凝成一個模糊的人形。那人影披頭散發，臉部扭曲，只有一雙眼睛清晰可見——那分明是楊文錦母親的臉。

“秀蘭……”楊文錦下意識地喊出聲。

黑霧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嘯，隨即化作無數條細長的觸須，朝著三人撲來！

王援朝揮動工兵鏟，砍斷了幾條觸須，斷裂處噴出大量黑色液體，濺在地上瞬間腐蝕出一個個小洞。胡天青迅速取出羅盤，指針劇烈旋轉，最終停在一個方向——那是船艙深處的一扇門。

“那邊有出口！”他大喊。

三人沖向門口，楊文錦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團黑霧正在重新凝聚，變成她母親的模樣，嘴唇張合，重復著一句話：

“你該回來了……你該回來了……”

門后是一條狹窄的通道，墻壁上嵌著許多銅制燭臺，火焰搖曳不定。空氣變得愈發悶熱，仿佛進入了某種密閉的空間。

走了約莫十幾米，通道盡頭出現一間石室。石室內中央擺放著一口青銅棺槨，棺蓋半開，內部隱隱透出幽藍色的光芒。棺槨前方設有一張供桌，桌上放著一本泛黃的冊子，封面寫著幾個模糊的字跡：“尸語通幽術”。

楊文錦走上前，顫抖著手翻開第一頁，只見上面記錄著一段古老的咒語，以及一幅圖示——圖中描繪的，正是她脖頸上的項圈紋路！

“這……這是我家傳的秘術？”她低聲說道，眼中滿是震驚。

胡天青皺眉看著那圖示，忽然想起什么，立刻掏出自己的羅盤，將指針對準那圖中的紋路。果然，兩者的圖案完全吻合！

“你的項圈和我的羅盤，都是同一個人設計的。”他說，“而且……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當年主持這場儀式的人。”

“誰？”王援朝問。

“不知道。”胡天青搖頭，“但我們可以問問他。”

他指向棺槨。

話音剛落，棺中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里面翻身。緊接著，一道低沉的聲音從棺中傳出：

“你們……終于來了。”

三人齊齊后退一步，王援朝舉起工兵鏟，楊文錦緊張地攥住項圈，胡天青則緩緩靠近棺槨，伸手撥開那層半掩的棺蓋。

棺中躺著一具干尸，身穿明代官服，胸口繡著“觀山太保”四個字。最詭異的是，那干尸的臉上戴著一張面具，面具的輪廓，竟然與胡天青一模一樣！

“你是誰？”胡天青盯著那張臉，聲音冷硬。

干尸緩緩睜開眼，口中吐出一串古老的語言，隨后又換回現代漢語：

“我是你。”

胡天青眉頭緊皺：“什么意思？”

“你們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里。”干尸緩緩坐起，語氣平靜，“每一次輪回，都有新的‘歸位者’誕生。而我，是第一個。”

“所以你才是真正的胡天青？”王援朝驚訝。

“我不是。”干尸搖頭，“我只是……你們的過去。”

楊文錦忽然意識到什么，顫聲道：“你是1958年科考隊的人？”

干尸點頭：“我是其中之一。”

胡天青深吸一口氣，問道：“那么告訴我，怎么才能打破這個循環？”

干尸沉默片刻，緩緩抬起右手，指尖劃過自己的胸膛，留下一道血痕。那血痕迅速蔓延，形成了一個復雜的符文圖案。

“找到海眼。”他說，“那里藏著一切的答案。”

話音落下，干尸的身體開始崩解，化作一縷縷黑煙，消失在空氣中。而那本“尸語通幽術”的冊子，也在瞬間燃起幽藍色火焰，徹底化為灰燼。

石室隨之震動，天花板開始塌陷，三人連忙向外逃去。剛沖出門，身后轟然一聲巨響，整間石室被徹底掩埋。

他們站在一條通往更深處的階梯前，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決心。

“走吧。”胡天青率先邁步。

階梯盡頭，是一片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