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仁師報上家門之時，語氣里帶著的是滿滿的自豪與驕傲。

而在崔仁師站出來之后，一小部分官員也隨之一同站了出來。

“陛下，崔侍郎之言確有道理。”

“陛下不能因為過往之功績，便無視了其參謀叛亂之過錯，有功必賞，有錯必罰，這才是公正的治國之道。”

“還請陛下還天下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這部分官員都站在崔仁師身后，附和著崔仁師所言，甚至還隱隱把殺不殺孟凡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上升到了治國之道的程度。

就好像是在說，如果不殺了孟凡，大唐國之將亂，天下將傾。

李世民再一次瞇起了眼睛，腦海里一一劃過這些說話官員的姓氏。

王……楊……盧……

每一個人都出自于五姓七望。

聽著李世民和崔仁師的對話，原本還在高聲呼喊的百姓一一安靜了下來，其他的大臣也看向了二人。

這番話……

百姓們或許沒有讀過書，沒有上過學，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就完全看不懂朝堂之爭。

“等等啊……你們覺不覺得陛下和那個什么崔……崔什么的，氣氛有些不太對勁的樣子？”

“何止是不對勁啊！這個崔什么的，好像是在逼迫陛下啊！”

“啊？真的假的？逼迫陛下？陛下可是皇帝啊！”

“五姓七望沒聽說啊！崔盧李鄭！陛下都只能排第三呢！”

雖還未有《氏族志》，可民間已經隱隱流傳起了五姓七望，崔盧李鄭之說，只是暫時還未真正定下，李世民就算偶然聽聞，也不能因此向氏族發怒。

可今天這一幕一出來……五姓七望清河崔氏，帶頭向陛下施壓，要讓陛下將孟凡斬首……

“這些氏族可當真是……貪心不足！”魏征立刻想起了畫面中孟凡之前所說之話。

朝堂之中有人想要讓他死。

魏征當時并未在意。

因為魏征帶入的是自己的視角。

自己和孟凡同朝為官，若無今日之事，必然能攜手共進，相處和諧。

想讓孟凡死？

魏征絕不會主動有這種想法。

可現在看來……自己沒有，其他人未嘗沒有。

下方的百姓還在交頭接耳的低聲議論著。

百姓們滿心不解。

這五姓七望地位已經夠高了，都把皇帝擠到第三位去了，他們為什么想要讓孟凡孟大人去死？

“難不成孟大人和他們有什么恩怨？”

“看起來也不像啊！天幕上孟大人和他們完全沒有交集啊！”

“說不定……他們只是想要和陛下反著來呢？顯得自己比陛下厲害唄！”

想不通的百姓們越說越是離譜。

他們雖然有刻意的壓低聲音，不想讓高臺上的百官和皇帝聽見，可是隨著他們討論上頭，他們自己都顧不上聲音的大小。

時不時的就有只言片語落入高臺之上，文武百官的耳中。

“這可真是……”杜如晦輕笑著搖了搖頭，他的目光從那些百姓的身上劃過，落在帶頭“勸阻”陛下的崔仁師身上之時，笑容一點點的消失了。

下方的百姓們不理解崔仁師為何要做這種，看起來貌似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

那是因為百姓們的思想還縈繞在一畝三分地里，縈繞在觸目可及的蠅頭小利當中。

杜如晦卻十分清楚。

崔仁師帶頭，其他五姓七望整齊發聲，向陛下施壓，乃是因為孟凡昔日所作所為，觸動了這些五姓七望的利益！

五姓七望高高在上。

士族門閥。

非五姓七望者不可觀也。

這種高高在上是如何建立起來的？

當然是建立在普通的百姓之上。

喝著天下萬民之血，嚼著天下萬民之肉，還要斬斷天下萬民通往高處的渠道，把持著為官做宰的路徑。

哪怕偶然有那么一兩個人憑借著自身能力，從平民百姓中掙扎出來，最后也還是要加入五姓七望，才有繼續上升的資格。

這是五姓七望想做的事，也是五姓七望在做的事。

而孟凡此人，打破了五姓七望想要傳達給天下百姓的意圖。

孟凡，非五姓七望者，出生不詳，沒有氏族扶持，僅憑自身之力，便走到了大唐朝廷之上，百官之上，成為了陛下最為信任之人。

只要有孟凡在一天，無論孟凡做或是不做損害五姓七望利益相關的事情，孟凡都像是一根刺一般，讓五姓七望如鯁在喉，拔不掉咽不下。

更何況……孟凡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沒有做。

就如同之前賑災之事，孟凡直接查抄的那些糧行之中，便有兩個是背靠五姓七望氏族之人。

否則，他們又怎么敢在大唐危機之時，還惹出如此動亂來？

背靠五姓七望的那兩個糧行老板，打的就是孟凡不敢動他們的主意。

要是沒有被發現最好，就算真的被發現了，說上兩句軟話，送上一點禮物，事情就過去了。

他們唯獨沒有想到的是，孟凡會如此鋒利，行事也和他們想的完全不同。

大刀闊斧，殺雞儆猴，根本不管什么背靠之人。

想到這里，杜如晦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難啊……”

杜如晦的聲音輕到微不可聞，也只有站在他身邊的房玄齡聽到了那么一點。

房玄齡看了杜如晦一眼，同樣也嘆了一口氣。

朝臣能夠想明白的事情，李世民心中更是清楚。

李世民雙手負在身后，目光虛虛的落在崔仁師和遠處孟凡的身上。

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當初在知道了孟凡通敵之事后，最先跳出來力諫處斬孟凡的，不是別人，正是出身于五姓七望的侍中王珪。

那一日，憤怒之下的李世民并沒有想到這么多，只覺得孟凡有負圣恩，直接就定下了孟凡之罪責。

可是今日……

前有天幕放出真相。

后有百姓萬民請命。

李世民的內心開始動搖起來——是殺是放？

是順了天下萬民之意，同時給予五姓七望反擊。

還是按照五姓七望氏族之意，斬首孟凡？

李世民原本已經放松下來的眉頭再一次深深的皺了起來，面色也越發嚴肅。

他，不知該如何論孟凡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