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孟凡這番話震驚到的，不僅僅是天幕之下的李世民和群臣。

更是天幕中的賑糧官和一眾小官小吏。

他們被震撼到大腦一片空白。

嘴唇幾番張張合合，賑糧官最先回過神來，他的臉上猛然浮現出焦急之色：“不可！大人，不可以啊！”

賑糧官說出了和之前相似，但利益出發點完全不同的話。

他看向孟凡的眼神中帶著悲痛。

“在聽到大人這番解釋之前，下官……下官也同天下其他人一樣，誤解了您真正的想法，以為您已經放棄了這些災民，把他們當做牲畜，用麩糠之食羞辱于他等……”

賑糧官滿臉羞愧。

“有了您的解釋，再看著眼前這群災民，下官完完全全理解了您的想法?！?

“下官知曉您此番之舉雖是為了這些災民，可……可您這樣做，傳出去后又有誰能理解您真正的用心良苦呢？”

旁邊的小官小吏聞言也回過神來。

“您是好官，是百姓的父母官，正是因為如此，您才更要為了自己的名聲著想啊！”

“而且……來日就算陛下信任于您，給了您解釋的機會，久居于廟堂之上的陛下和朝臣們沒有親眼看到今日之景，他們依舊無法真正的理解您??！”

“大人還請三思！這樣下去，您會在史書上留下千古罵名的！”

你一言我一語，賑糧官等人還在試圖讓孟凡回轉心意。

災民苦。

然而，在他們看來，千千萬萬災民，都抵不上一個心系百姓，心懷天下，手段決然的孟凡重要。

一定要在這雙方之間進行抉擇……賑糧官等人一定會選擇孟凡！

聽著耳畔傳來飽含急切、關懷等情緒的聲音，孟凡眼眶中跳躍的兩團火焰僵了僵，仿佛有一抹晶瑩之色閃過，在眨眼之間又消失的一干二凈。

孟凡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釋然和苦澀的笑容。

“你們說的……我都知道。”

“但若是能救這天下人，我縱然是在史書上留下千古罵名又何妨？”

“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筆罷了，于我有何損失？”

“不必在乎?！?

“值了。”

……

輕飄飄的兩個字落在耳中宛若驚雷，更像是一座大山重重的砸在了所有人的心頭上。

史書工筆，千古罵名。

史筆如刀，丹青已干，不可改也。

怎么會是不必在乎？

哪怕是從未識過字從未上過一天學堂的平民百姓都知道這個道理，出入朝堂為官做宰，不就是為了身前身后名嘛！

“三年前……孟大人是真心為了我等著想！”

百姓們長長抽咽一聲。

滿場皆泣！

“他是為了我們好！想要讓我們活著！”

“誰能想到……誰能想到真相居然會是這樣？”

之前的憨厚的中年漢子更是紅了眼眶。

“我真的不是人！”

“居然那樣揣測孟大人！”

說話間，他抬起手來，蒲扇大的巴掌狠狠的落在自己的臉上，啪啪兩下，黃黑的膚色上就浮現出了兩個紅彤彤的五指巴掌印，看得出下手的時候一點都沒有對自己留情。

“孟大人心懷大義！”

百姓們一邊痛哭，一邊滿是懊悔的說道。

誰能想到？

若不是天幕將三年前發生的場景重演在他們面前，誰又能想到，當初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的？

以糧換麩糠，寧愿一人背負千古罵名，孟凡也要讓那些災民活下來！

只有活下來，才有資格談尊嚴，才有資格談未來！

至于當這些人活下來之后，孟凡的名聲在百姓、在朝臣、在帝王、在史書中會變成什么樣……孟凡不是沒有想到，他只是不在乎罷了！

“我居然對孟大人這樣的父母官丟爛菜葉子，我可真是該死?。　?

尤其是剛才那些朝著刑場上孟凡丟菜葉子的人，也學著憨厚的中年漢子，抬頭啪啪就給了自己兩個巴掌。

一時之間，扇臉啪啪聲在人群中作響。

他們看向跪在刑場上，滿身污濁的孟凡，眼神中帶著愧疚。

“當初……當初我一家七口人就是靠吃麩糠才全部活下來的！”

“我如今究竟是怎么了，居然會覺得孟大人是貪官呢！”

一個青壯的漢子站在人群中，眼神茫然，口中喃喃：“我老父老母都一把年紀了，當年真的差一點就活不下來了，要不是那些麩糠熬粥……”

說話間青壯漢子已經是淚流滿面，放聲哭嚎，語氣中滿是對自身的責問和數不清的愧疚。

懊悔之聲、巴掌聲、嚎啕聲……百姓眾聲，傳入李世民的耳中。

李世民的眼皮猛然抽搐，他突然想起了三天前。

太極殿內。

端坐在皇位之上的李世民收到了一份來自魏征的檢舉奏折。

“檢舉誰？”

“孟愛卿？”

“哈哈！怕不是在開玩笑！”

“孟凡這些年憂國憂民，勞苦功高，怎會有罪？”

“難不成是有人想要污蔑于他？”

李世民大笑，根本沒有把魏征之言放在心上。

甚至還在想著，魏征這家伙什么時候把目光轉到孟凡身上去了？

要是自己否了折子里的內容，未來一段時間，這家伙是不是就會專門盯著孟凡，自己也能淺淺的松一口氣……

李世民心里亂七八糟的想著，手上不停的打開了這份奏折，準備好好為孟凡辯駁上一番。

大唐功臣名聲，不容任何人污蔑抹黑。

就算這個人是魏征也不行。

然后，李世民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他的臉色越來越黑。

奏折內書寫著孟凡犯下樁樁件件罪責。

時間，地點，人證，物證，俱全。

看著案幾上從孟府搜出來的那堆證據，哪怕李世民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

“貪贓枉法？”

“搜刮民脂民膏？”

“通敵叛國？”

“……罪人孟凡，罔顧君上信任，犯下滔天大罪，該殺！”

暴怒的君王手段凌厲。

不過三天的時間，孟凡的罪責就已經被定下來，也有了今日的市集斬首之景。

李世民有想用雷霆手段震懾其余朝臣之心，更是有認為孟凡罔顧君恩，對孟凡怨懟之心。

可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