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色的光芒如潮水般退去，球形大廳重新沉入寂靜。章北海感到手中一沉——那塊“石頭“已經與水晶柱融合，變成一枚泛著幽藍光芒的莫比烏斯環徽章。

東方延緒的呼吸還有些急促，她低頭看著自己左肩的銀色傷痕，手指輕輕撫過那些細微的、如同電路般的紋路：“他們對我做了什么？“

“給了我們一個機會。“章北海將徽章別在衣領上，抬頭望向大廳頂部——那里正在緩緩打開，露出真實的星空。不，不是星空，而是某種超越三維結構的景象：無數平行宇宙如同氣泡般漂浮在虛無中，每個氣泡里都閃爍著不同的文明火光。

控制臺上的紅點突然熄滅。全息投影切換成實時畫面：太陽系的二維化進程停止了，就像一幅被突然按了暫停鍵的畫卷，海王星軌道外的星空恢復了正常。

“成功了？“東方延緒踉蹌著走到操作臺前，長發因靜電而微微飄起。她的瞳孔中倒映著那些復雜的方程式，奇怪的是，她突然能看懂其中大部分——納米機械正在重塑她的神經網絡。

章北海調出艦隊國際的通訊頻道，里面充斥著雜亂的求救信號。程心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重復，這里是執劍人控制室...二維化暫停了...請求所有幸存艦船立即...“

“維德還活著。“東方延緒敏銳地捕捉到一個背景音，“他在爭奪控制權。“

球形大廳突然震動起來。章北海攬住東方延緒的肩膀穩住平衡，看到銀色球體的外殼正在剝離，露出內部錯綜復雜的機械結構——它開始變形了。

“它在啟動曲率引擎！“東方延緒驚呼，“要帶我們去哪？“

操作臺自動彈出一個星圖，顯示出一條橫跨三萬光年的航線，終點是銀河系邊緣一個陌生的恒星系。而在航線中段，標注著一個醒目的紅點：艦隊國際總部太空城。

章北海的指尖劃過那個紅點：“它給了我們一個折返點。“

東方延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你看這個時間戳。“

星圖角落顯示著一行小字：**標準紀元2049年5月21日**——那是三天后的日期，也是...

“原定的執劍人交接日。“章北海的聲音低沉下去，“它要我們見證那一刻。“

銀色球體的震動越來越劇烈。透過逐漸透明的外殼，章北海看到外面的星空開始扭曲——曲率驅動即將啟動。東方延緒突然跑向大廳邊緣，從地板上拾起一個閃著微光的小物件。

“你的指南針。“她將它塞回章北海手中，銅制表面現在多了一道發光的細線，“它救過你一次，現在該它繼續服役了。“

曲率泡形成的瞬間，整個宇宙仿佛被拉成了無限長的細絲。章北海在時空扭曲的眩暈中，看到東方延緒的側臉被藍光映照得近乎透明，那些銀色的神經網絡在她皮膚下若隱若現，如同星辰的投影。

“為什么要折返？“她突然問，聲音在扭曲的時空中產生奇異的回聲，“我們本可以直接去那個新星系。“

章北海望向她眼中流動的星光：“因為執劍人不僅是武器，更是責任。“他舉起那枚徽章，“而責任...需要被見證。“

東方延緒的嘴角微微上揚。在曲率泡的絕對寂靜中，她做了一個章北海完全沒想到的動作——解開領口的第一顆紐扣，露出鎖骨上方那個同樣閃著銀光的傷痕。

“心理學上有個概念，叫'創傷性聯結'。“她的聲音很輕，卻穿透了時空的扭曲，“兩個人在極端危機中產生的紐帶，比任何誓言都牢固。“

章北海的視線從她的傷痕移到眼睛。在認識東方延緒的十五年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種近乎固執的溫柔。

曲率泡突然消散。熟悉的艦隊國際太空城出現在舷窗外，但時間流速明顯異常——一艘維修艇正以慢動作從他們眼前飄過，宇航員的每個動作都像被拉長了幾十倍。

“我們在時間泡里。“東方延緒快速分析著數據，“外面的三分鐘，相當于我們的...三天。“

操作臺彈出最后一個提示：

【選擇時刻】

下方是兩個選項：

1.前往新世界（個人存活率99.7%）

2.啟動威懾紀元終極協議（文明延續可能性12.3%）

東方延緒的手指懸在選項上方，突然轉向章北海：“你知道嗎，在海軍學院時，我研究過你的所有作戰記錄。“她調出一段古老的視頻——年輕的章北海在演習中放棄攻擊機會，轉而救援受損友艦，“你從來不是純粹的黑暗森林主義者。“

章北海握住她懸空的手，一起按下第二個選項。

“因為我父親說過，“他的聲音里有一絲幾不可察的波動，“真正的軍人，守護的是生命本身。“

太空城突然從慢動作中“醒“來。警報聲響徹整個銀色球體內部——維德的艦隊已經發現了他們，十二艘戰艦的聚變炮正在充能。

而在太空城中央花園，程心正站在宣誓臺上，手中捧著那本古老的《銀河系漫游指南》，準備接任執劍人。

倒計時開始：三十分鐘后，人類文明將迎來最危險的時刻。

銀色球體內部回蕩著刺耳的警報聲。章北海快速瀏覽著操作臺上的數據流——維德的艦隊已經完成包圍網，而太空城的防御系統竟對他們視而不見。

“我們被標記為敵對目標了。“東方延緒調出識別碼，眉頭緊鎖，“維德篡改了IFF系統...他把我們偽裝成了三體探測器。“

舷窗外，一艘戰艦的主炮突然開火。高能粒子束在擊中銀色球體的瞬間被某種力場偏轉，在太空中劃出詭異的螺旋軌跡。球體內部卻紋絲不動，連警報聲都停止了，仿佛整個宇宙都屏住了呼吸。

章北海的目光落在倒計時上：25分38秒。他轉向東方延緒：“聯絡羅輯。“

“所有頻道都被屏蔽了。“東方延緒的手指在全息鍵盤上飛舞，“等等...有個古老頻段還能用。“她突然抬頭，“是'紅岸'頻段！“

揚聲器里傳出沙沙的噪音，接著是一個蒼老但依然沉穩的聲音：“這里是羅輯。章北海，我猜是你回來了。“

“執劍人。“章北海的聲音罕見地帶著一絲急切，“必須阻止交接儀式。“

“太遲了。“羅輯輕嘆，“程序已經啟動。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模糊，“有個漏洞...婚姻關系...“

通訊在此刻中斷。東方延緒猛地拍下控制臺：“維德切斷了信號！“

章北海卻陷入了沉思。他想起《威懾紀元憲章》中那個鮮為人知的條款——執劍人交接儀式上，若候選人存在婚姻關系，配偶有權發起“共同宣誓“。這條冷門規定本是為防止權力壟斷，如今卻成了唯一的機會。

“延緒。“他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你信任我嗎？“

東方延緒的瞳孔微微擴大。納米機械在她的神經系統中傳遞著預警信號，但她只是挺直了脊背：“你知道答案。“

章北海從懷中取出那枚銅制指南針，輕輕一擰，底座彈出一枚古樸的金戒指——海軍學院的畢業戒指，內側刻著“責任重于生命“。

“不是策略。“他將戒指放在操作臺上，“是請求。“

東方延緒的指尖觸到戒指的瞬間，銀色球體突然劇烈震動。維德的艦隊發動了齊射，這次使用的是某種新型引力波武器，球體外殼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15分鐘。“她看了眼倒計時，突然笑了，“艦隊國際婚姻登記處排隊可不止這么久。“

章北海按下操作臺上的一個隱藏按鈕。球體內部響起機械女聲：

【文明級事件認證通過】

【根據火種協議第7條，授權執行特殊儀式】

整個大廳突然變成了一個中式禮堂的模樣，四壁浮現出全息紅綢，地板上投影著雙喜圖案。東方延緒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制服變成了繡著星圖的旗袍，而章北海的軍裝則化作了中山裝與軍禮服的混合體。

“你早就計劃好了？“她挑眉問道。

“備選方案X-7。“章北海的嘴角微微上揚，“父親留下的'鑰匙'里有全套火種協議。“

虛擬司儀的聲音回蕩在大廳中：“請新人交換信物。“

章北海拿起那枚戒指，卻在觸碰東方延緒左手的瞬間停住了——她的無名指上已經有一道銀色細痕，與肩傷同源。

“納米機械的聯結接口。“她輕聲解釋，“它們...似乎預見了這一刻。“

戒指滑入指根的剎那，整個銀色球體綻放出耀眼的藍光。維德艦隊的監控屏幕上，目標突然分裂成兩個信號源，分別標注著“執劍人候選A“和“執劍人候選B“。

“該死！“維德在旗艦上怒吼，“他們啟動了共同宣誓程序！立即轟炸太空城中央花園！“

但為時已晚。銀色球體已經突破包圍網，降落在宣誓臺正上方。章北海和東方延緒手牽手走出艙門時，程心正捧著那本《銀河系漫游指南》，臉色蒼白如紙。

羅輯站在一旁，眼中閃爍著欣慰的光芒。他舉起執劍人權杖，聲音傳遍整個太空城：

“根據《威懾紀元憲章》第17條補充條款，現接受共同宣誓請求。“

維德的艦隊在太空中徒勞地轉向。倒計時歸零的瞬間，章北海與東方延緒同時將手放在引力波發射器上。他們的婚戒在控制臺的藍光中交相輝映，一個刻著“責任重于生命“，另一個內側是新鮮鐫刻的“生命賦予責任意義“。

全太陽系的監測設備都記錄下了這一刻：兩個心跳頻率完美同步，威懾度指針穩穩停在91.7%的位置，比羅輯巔峰時期還高出2.3個百分點。

而在遙遠的深空，“自然選擇“號突然接收到一組神秘坐標。褚巖看著導航圖上那條通往銀河系邊緣的航線，以及發信者署名處的兩個交織的戒指圖案，露出了五年來的第一個笑容。

“準備轉向。“他對全體船員宣布，“我們有了新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