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流珠寶店的全職售貨員艾比·普林斯是個滿臉愁容的愛爾蘭裔女人，長著一頭亮眼的紅發和滿臉深淺不一的雀斑，從外表上來看并不出眾。
在進入審訊室之前，盧克就已經看過了南部分局交給他的檔案。
她今年剛滿30歲，獨自租住在市中心的廉價公寓樓里，穿著樸素的超市T恤和快消品牌打折區常見的過季長褲，臉上沒有任何化妝品留下的痕跡，與打扮得特立獨行的梅貝爾·科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如果不是后者的提醒，盧克壓根無法想象，這個看起來極為普通的打工人，會是個沉迷線上賭博和賽馬，甚至為了籌集賭資，從店鋪的收銀機里偷錢的資深賭徒。
根據美國商務部的統計，全美大約有1/3的雇員，在他們工作的場所實施過盜竊行為，在其中，只有1/10的人會因此被捕。
盧克并不清楚，艾比·普林斯究竟從店鋪的收銀機里拿走了多少現金，她長期的盜竊行為，又是否增長了她的野心，變相鼓勵她對更加貴重的貨物伸出了手。
但，就像是梅貝爾·科曼所說的那樣，他完全看不出眼前的艾比·普林斯，擁有獨立關閉所有安保設施，并完成銷贓的能力。
她或許是這起盜竊案中的一環，又或者，她與這起案件并無關系，只是從店鋪里偷走了一些小錢。
盧克認真地思考著她犯案的可能性，一直到送來資料的斯托克探長已經開始了不耐煩地催促，才踏入了審訊室。
他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自我介紹，然后問出了那個慣例的問題：“艾比·普林斯小姐，關于上周六凌晨發生在潮流珠寶店的那起入室盜竊案，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艾比·普林斯回答了他的問題，她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抖，視線飄忽不定，始終躲避著盧克的眼睛。
顯然，她對自己所處的環境十分不安。
“上周六那天我是晚班，吃完晚飯之后，我才去了店里，店鋪沒有開門，所以我就繞到了后門……那里全是警察，把我嚇了一大跳。”
“我當時還以為，是上早班的梅貝爾出了什么事呢！”
“我從后門進了店里，蘇珊阿姨告訴我，這里前一天晚上遭了賊，偷走了很多金子，還有顧客特別定制的牙套，那東西可貴了！”
“那個單子是我談下來的，按照店里的規矩，這種工費高的飾品可以拿到售價百分之五的提成……我本來還指望著，用這筆錢去還清信用卡債呢！”
盧克敏銳地掌握到了她話語中的關鍵信息，開口問道：“你欠了多少錢？”
艾比·普林斯足足愣了五秒鐘，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她有些心虛地瞟了盧克一眼，降低了聲音：“沒……沒多少。”
盧克沒有繼續追問債務的問題，現在還不是時候，他話音一轉，繼續問起了與盜竊案相關的問題：“上周五晚上到周六早上的這段時間里，你在什么地方？”
艾比·普林斯的緊張加重了，她的手指不停地揉搓著自己身上那件印花T恤的下擺，讓原本還算得上平整的布料，都卷曲了起來。
盧克只能快速地補充了一句帶有安撫性質的話語：“別緊張，這只是為了確認你的不在場證明。”
“上周五、上周五的晚上，我在家里用電腦打牌……”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玩了很久，一直等到天都亮了，才去睡覺。”
“啊，賭博……”盧克意味深長地開口，“難怪你會欠下卡債。”
“是因為這些債務，你才要從店鋪的收銀機里拿走不屬于你的鈔票嗎？”他一鼓作氣的追問道。
艾比·普林斯驚恐地抬起了頭，在和盧克對視的瞬間，又快速地轉移了視線。
“我、我沒有……”她的聲音有些顫抖，話語中也帶上了一些吞吞吐吐，“不是我做的。”
她的辯白有些過于蒼白無力了，看來，梅貝爾·科曼并沒有在這件事上冤枉她，艾比·普林斯確實在從店里偷錢。
盧克等待了一小會兒，希望她能夠說出更多的東西，來為自己辯護，但他沒有能等到。
那么，是時候為她來講一個故事了。
這是在審訊中最常使用的技巧，站在犯罪嫌疑人的視角上，為他編織出一個能夠站在道德高地上的犯罪動機。
在面對人體蠟燭案的兇手西奧多·迪亞茲時，盧克曾經使用過這種方式，來幫助他講出那個不堪的真相。
但眼前的艾比·普林斯，只是一個賭徒、一個小偷，她的故事要簡單得多。
“我能夠理解你的行為，”他稍稍壓低了一些嗓音，這樣做可以減少女性罪犯的心理壓力，“最近這幾年里，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
“你是個守著金店的售貨員，每天經手成千上萬的美元和黃金，但你的薪水，卻買不起柜臺里任何的一件珍品。”
“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年輕女孩承受著多么大的經濟壓力，你需要負擔自己的房租、交通費用、食物、服裝、化妝品，還有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愛好，不是嗎？”
“你每天那么努力的工作，工作地點甚至還是在危險的翡翠區，但卻很難靠這么點兒薪水生活，所以，你才會使用信用卡，或許，你還從翡翠區的那些所謂的金融機構，借了一些錢。”
艾比·普林斯輕輕地點了點頭，動作幅度小得幾乎看不清楚。
“所以，只有在非常困難的時候，你才會從收銀機里抽出一兩張鈔票。”
“你沒有拿很多，對吧？”
“你只是想暫時借用一些，來償還昂貴的利息，只要你度過了這個難關，就會把錢還回去，沒有人會發現的。”
“我可以確信，如果你從一開始就得到了足夠高的薪水，你肯定不會這么做的，沒錯吧？”
艾比·普林斯哭出了聲，她有些神經質地用指甲抓撓起了自己的手臂，就像是上面有看不見的小蟲子在爬行一樣。
“是的，我只是想……借用一些零錢。”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欠的錢越來越多了，那些人甚至會跑到店里來，假裝成顧客，但我知道，他們是在逼我還錢……”
“如果我再還不上錢的話，他們就會送我去酒吧里跳舞，要么就去地下拳館里挨揍，我真的不想死在那種地方。”
“只要我能贏一把，一把就好，我就能把從店里借的那些錢都還上。”
她承認了。
‘她的心理素質實在是太差了，’盧克在心里嘆了口氣，‘像這樣的人，的確有可能從收銀機里偷錢，但絕對不會有勇氣，牽扯到數萬美元的盜竊案中。’
‘她只會在賭博的泥潭里越沉越深，一直到成為自己最不想成為的那種人為止。’
‘但現在，似乎還沒有到那種程度。’
盧克從口袋里抽出一塊手帕，遞了過去。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太多的誘惑。”
“不只是你，我們所有人，都很喜歡在閑著沒事干的時候玩上兩把，但賭博本來就是一種輸錢的游戲，一旦你參與了進去，就不得不想方設法的填補它帶來的損失。”
“我能夠理解，這并不全都是你的錯。”
“但……”他加重了語氣，“你不應該拿走那些金子的，你欠下的債務并沒有那么多。”
盧克并不認為艾比·普林斯與這起盜竊案有關，但他需要讓這個女人自己開口，說出這一切。
“不是我做的！”
果然，艾比·普林斯尖叫出聲，尖利的聲音幾乎要穿透盧克的鼓膜。
“我只是從收銀機里拿走了幾張20美元的鈔票，我沒有偷走店里的貨品。”
“是迪恩、迪恩·唐斯！”
“他才是那個賊！”
“他和店里的保安是一伙的……他們兩個一起搬空了店鋪！”
“他還威脅我，如果我告訴蘇珊阿姨，他們就會把我打牌，還有從店里偷錢的事說出來。”
“沒有人會相信一個賭鬼，蘇珊阿姨只會認為，是我偷走了那些金子……”
“如果那樣的話，我一定會死得很慘……”
“警官，求求你，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