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姆市警察局的總部坐落在市中心區域的一個街角上，這座頗具喬治亞風格的老磚樓修建于古老的18世紀，甚至比《獨立宣言》的發表還要再早上兩年。

進入20世紀后，她經過了兩次重建和多次的翻修，又針對電子系統和實驗設備進行了數次升級改造，才有了現在地上四層、地下兩層的堅實混凝土結構，只是從外表上看起來，還依然還保留著殖民時代的新英格蘭地區建筑特征。

附近的居民和在大樓中工作的警員們，習慣性地將她愛稱為“堡壘”，而APD的法醫實驗室，就位于這座堡壘的最底層。

“看啊，小子，就算是在巴爾的摩和洛杉磯的警局里，你也找不到這樣的標本！”在停尸房隔壁的解剖室里，法醫實驗室主任、法醫人類學家米莉婭·菲尼克斯博士，正興奮地向盧克展示著實驗室最新收藏的骨骼標本。

盧克忍不住移開了視線，畢竟，她手中捧著的，正是蒂芙妮·懷特被截肢的左腿和腳部骨骼。

在FBI的幾位探員從阿卡姆市撤離之后，APD就接管了這起案件的后續工作，這根自膝蓋以下被截斷的腿骨，也被移交給了APD的法醫實驗室。

在熱愛人類學的菲尼克斯博士眼中，這根通過高溫蒸煮的方式去除了皮膚和肌肉的骨骼標本，無疑是一件重要的研究素材，但對沒有上過解剖課的盧克來說，這些人體部位就有些嚇人了。

“你看這里，”菲尼克斯博士調轉了手中的骨頭，將靠近膝蓋的一端展示在盧克的眼前，幾乎要戳到他的鼻尖，“骨端的截面是很整齊的斜角，腓骨的截斷位置也比脛骨要高，這可以顯著降低二次手術的概率。”

“主刀的那個大夫技術真是不錯，他甚至連膝蓋的位置也保留得很好，給那個孩子留下了安裝假肢的余地……對了，你們抓到他了嗎？”

“還沒有，”盧克回答，“根據米歇爾·艾德溫的供述，為小蒂芙妮截肢的，是一名經常往返于美國和墨西哥之間的地下醫生，他沒有行醫執照，也沒有固定的診所，更不會對顧客有任何的疑問。”

“截肢手術在一輛被改裝成移動手術室的冷藏車里進行，由于在術后無法處理殘肢，只能直接將其丟棄。”

“除此之外，她拒絕向警方透露這名醫生的任何信息，幫派情報組已經聯系了墨西哥邊境的海關和移民局，希望能通過他們找到線索。”

“但說實話，我對此不抱任何希望。”

菲尼克斯博士把小蒂芙妮的腿骨放回了標本展示架上，一邊調整著角度，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確實，這種擅長截肢和槍傷治療的外科黑醫，一般都是為各個幫派服務的，謹慎過頭的怪物。”

“我在內部培訓的時候看過海關的統計資料，他們每年都要從過境的車輛中揪出幾輛這樣的手術車，但很少能抓到醫生本人。”

“嘶——”她倒吸了一口冷氣，“米歇爾·艾德溫只是個精神失常的漁民吧，她是怎么認識這樣的醫生的？”

盧克干脆地回答了她的問題：“不知道。”

“就在今天早上，米歇爾·艾德溫已經被法院移交給了阿卡姆市立精神衛生中心，她的精神疾病鑒定將在那里進行，法院也因此暫停了所有的審訊流程。”

“根據幾名FBI探員的推測，她結識這位醫生，可能是在某家由私人經營的精神病院里，但……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地方使用真實的身份證明，我們也無從查證他的身份。”

“這個神秘的醫生，恐怕也只能在案件卷宗里留下一個未解之謎了。”

菲尼克斯博士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思考著些什么，在超過二十厘米的身高差影響下，盧克不得不一直低著頭，才能看清她的表情和動作。

過了一會兒，頸椎處出現酸痛的他不得不主動打斷了這段沉默：“對了，你專門把我叫來實驗室，不只是為了讓我看看這根腿骨的吧……”

“啪——”菲尼克斯博士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看來，她剛才是真的忘記了自己把盧克叫來的理由。

“抱歉，我剛剛才打開FBI寄來的郵包，有些興奮過頭了……”菲尼克斯博士用摸過了骨骼標本的手撓了撓頭。

盧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生怕和她有什么肢體接觸。在法醫人類學家眼里，骨頭可能比活人還要更容易理解一些，但他可不想在沒有防護的情況下觸摸人體標本。

畢竟，他的專業是審訊心理學，更擅長和活著的人打交道。

好在，菲尼克斯博士并沒有拽住他的打算，她轉過身子，用手指向了房間正中央的兩座不銹鋼解剖臺，盧克這才注意到，臺面上躺著兩具被無菌被單遮蓋住的尸體。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菲尼克斯博士已經快步移動到了兩座解剖臺之間，一左一右地伸出手，拉下了覆蓋在上面的布料。

“嘔——”

發出聲音的并不是盧克，而是剛剛走進解剖間里的一個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盧克認出，他是剛從警校畢業，比自己晚了兩個月加入刑事重案組的外勤警員，本森·韋斯特。

而讓他發出干嘔聲的，正是解剖臺上的兩塊人形黑炭。

下一秒，盧克也皺起了眉頭。

在他左手邊的臺面上，側躺著一具已經幾乎完全炭化的尸體，瘦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已經完全看不出生前的樣貌，只能隱約從被焚燒得焦黑龜裂的外殼下，看出模糊的骨骼痕跡。

但和右邊解剖臺上那具小山一樣的尸體比起來，他，或者是她的外表，已經體面了不少。

即使已經被燒得不成人形，盧克還是能從那大得嚇人的灰燼體積上，判斷出對方在生前的體重，絕不會低于200公斤。

在火焰的焚燒之下，被徹底炭化了的人類骨骼已經突破了龐大的皮囊，幾根肋骨斷裂扭曲，伸向天花板的方向，而那些從灰燼中滲出的粘稠黃色物質，像是熔化后又重新凝結的蠟油一樣，聚集在炭灰的下方，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息。

盧克不得不移開了視線，只覺得喉嚨下方的位置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翻滾著，想要突破賁門的限制，從口中噴涌而出。

“咳……”他清了清喉嚨，努力地壓制住自己的生理反應。

菲尼克斯博士看著兩個剛剛加入警隊不久的年輕人，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咂舌：“嘖……你們還有得練呢。”

她不知道從哪兒抽出了一根塑料指示棒，敲了敲手邊的解剖臺。

“這種類似人體自燃的情況，實際上并不那么罕見，在法醫學里，我們將其稱之為燭芯效應。”

“你們都點過蠟燭吧，在蠟燭燃燒的過程中，蠟質起到燃料的作用，但如果沒有纖維材質的燭芯作為導流，燭蠟就無法得到充分的燃燒。”

“這種燃燒的邏輯，在人的身上也是一樣的。”

“在人體燃燒的過程中，皮下脂肪成為了類似燭蠟的燃料，燭芯則是人身上穿著的衣服或者身上披著的毛毯，在燭芯的導流下，人體也能像蠟燭一樣，持續的進行燃燒，直到脂肪組織消耗殆盡為止。”

“在某些極端的情況下，燭芯效應甚至可以在人活著的時候生效。”

年輕的本森·韋斯特警員發出了一聲悲鳴，顯然，他還沒能習慣法醫實驗室的內部作風，但菲尼克斯博士可不會慣著他的脆弱，她再次敲了敲解剖臺，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這是今天早上剛送來的尸體，實驗室還沒有完成掃描和分析，相關的案情也還沒有對警局內部公布，但副局長已經決定，要把案件交給重案二組處理。”

“由于蘭道爾警督將在下周前往加拿大出差，審訊相關的工作只能交給你了，盧克·托德。”

盧克苦著臉點了點頭。

“案件資料和實驗室的調查結果，會在下周一交給你，我知道你為了小蒂芙妮的案子，已經加班了整整兩周，是時候休息一下了。”

“今天就到這里吧，我們下周再見，別太想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