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萬籟俱寂，只有偶爾幾聲犬吠，從遠處的那一頭傳來，更顯得小院的寧靜。

林婉兒在里屋為羅宇鋪著床鋪，將被褥拍打得松松軟軟，又添上了一床嶄新的棉被，生怕兒子在家里住得不暖和。

羅晴則抱著一個小板凳，坐在哥哥身邊，托著腮，聽著羅文喋喋不休地追問。

羅文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他與羅宇同睡一屋，此刻毫無睡意，眼睛在昏黃的油燈下亮得驚人。

“大哥，仙門里是不是到處都是寶貝？你那個能裝東西的袋子，叫儲物袋是吧？里面到底有多大？能裝下一頭牛嗎？”

“飛劍……飛劍真的能載人飛行嗎？那速度是不是比最快的馬還要快？你在天上飛的時候，會不會被風吹得睜不開眼？”

“還有，你打坐的時候，真的能感覺到天地間的靈氣嗎？那是什么感覺？是像喝了一口熱水一樣暖洋洋的，還是像……像我剛才被你點了一下眉心那樣，涼颼颼的？”

一連串的問題，像炒豆子一樣蹦出來，充滿了少年人對未知世界最純粹的好奇與向往。

羅宇半靠在床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耐心地一一解答：“儲物袋的空間有大有小，我的這個不大，裝不下一頭牛，但裝些日常用度綽綽有余。飛劍確實能載人，速度遠非凡馬可比，御劍飛行時，修士會用靈力在身周形成一道護罩，所以并不會被罡風所傷。至于靈氣……”

他想了想，用了一個羅文能理解的比方，“就像魚在水中，鳥在天上，是修士賴以生存的根本。身處其中，自然而然，并無太過特別的感受，只有在刻意吐納修行時，才能清晰地感知到它們的存在。”

羅文聽得如癡如醉，恨不得現在就體驗一番。

他翻了個身，湊得更近了些，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問：“大哥，那你……你在仙門里，殺過人嗎？或者……殺過妖怪？”

羅宇的笑容收斂了幾分，眸光變得幽深。

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文弟，你要記住，仙路并非坦途，而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修士的地方，自然也有紛爭。”

他沒有直接回答是否殺過人，但話語里的沉重與冷酷，已經給了羅文答案。

羅文的心頭一凜，那股對仙門的無限向往中，第一次摻雜進了一絲敬畏與寒意。

“睡吧。”羅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選擇了武道，同樣是一條充滿荊棘的道路。明日起，你便要開始真正的苦修，沒有充沛的精力可不行。記住，無論是仙道還是武道，勤字當頭，恒字為功，半點松懈不得。”

“嗯！”羅文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閉上眼睛，不再多言，呼吸漸漸變得平穩悠長。

……

次日，天還未亮，蒼穹依然是深沉的墨藍色，唯有東方的天際線，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魚肚白。

寒氣刺骨，呵氣成霜。

羅文還裹在溫暖的被窩里，做著成為一代大俠的美夢，就被一股輕柔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推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見大哥羅宇已經穿戴整齊，一身青衫，負手立在床前。

“大哥……天還沒亮呢……”羅文嘟囔著，還想往被子里縮。

“武者爭分奪秒，修士與天爭命。你若想有所成就，便要從戰勝這小小的被窩開始。”羅宇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羅文一個激靈，睡意頓時消散大半。

他手忙腳亂地穿上衣服，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剛一出門，就被院子里凜冽的寒風凍得一哆嗦。

他看到，母親林婉兒的身影已經在廚房里忙碌，灶膛里的火光一明一暗，映著她操勞的臉龐。炊煙裊裊升起，帶著熟悉的飯食香氣。

而在院子的另一角，父親羅秀才已經盤膝坐在一張蒲團上，雙目微閉，五心朝天，正在進行他雷打不動的早課，打坐。

父親雖無仙緣，卻對這種能夠靜心養性的方式情有獨鐘，數十年如一日，這也讓他雖是文弱書生，精神卻比許多同齡人要矍鑠得多。

看到這一幕，羅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最后一絲賴床的慵懶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站好。”羅宇的聲音傳來。

羅文趕緊挺直腰背。

羅宇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指，在他背心的幾個穴位上輕輕一點。

羅文只覺得一股暖流從那幾個點瞬間注入體內，如同在寒冬臘月里喝下了一碗滾燙的姜湯，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將那股刺骨的寒意驅散得一干二凈。

身體非但不冷，反而暖洋洋的，充滿了力量。

“這是……”羅文驚奇地活動著手腳。

“一點靈力而已，能幫你抵御寒氣，活絡氣血。但終究是外力，真正的強大，要靠你自己從內而外生發出來。”

羅宇解釋道，“走吧，今天的第一項修煉，跑步。”

羅文今年十六歲，正是身體發育的關鍵時期。

但平日里粗茶淡飯，雖不至于餓肚子，但油水稀缺，導致他身形要單薄瘦小一些。

習武，一重練，二重吃，兩者缺一不可。

“就……就在村子里跑嗎？”羅文問道。

“不，出村，去東邊那座山丘。”羅宇指著遠處朦朧的黑影。

那山丘離家足有五六里地，一個來回就是十幾里。

羅文雖也常幫家里下地干活，有些力氣，但這樣長距離的跑步卻是從未有過。

起初，憑著一股新鮮勁和大哥在旁的激勵，他還跑得有模有樣。

但不過幾里地，他的呼吸就開始變得粗重，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胸口更是火辣辣地疼。

“大……大哥……我……我跑不動了……”他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羅宇的腳步沒有停，只是放緩了些，與他并肩。

“調整呼吸，三步一吸，三步一呼，用鼻子吸氣，嘴巴呼氣。不要看腳下，看著前方的目標，將心神放空。”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魔力，羅文下意識地照做，雖然依舊難受，但呼吸的節奏確實平穩了許多。

“你的身體底子太薄，第一次能堅持這么久，已經不錯了。”

羅宇繼續說道，“但武道之路，最重意志，身體的極限，往往是由心神決定的，你覺得你不行了，身體便真的不行了。你若堅信自己還能再邁出一步，那這一步，就一定能邁出去。”

“堅持到山丘頂，我們加餐。”羅宇拋出了一個誘餌。

“加……加什么餐？”羅文的眼睛亮了一下。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想到美食，羅文的腿腳似乎又多了幾分力氣。

他咬著牙，死死地跟在羅宇身后，每一步都像是在與自己的極限作斗爭。

汗水濕透了內衫，又被寒風吹得冰涼，黏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

終于，當第一縷金色的晨曦刺破云層，灑滿大地時，他們登上了山丘之頂。

羅文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但他看著身后被自己征服的蜿蜒小路，以及沐浴在晨光下的白石鎮，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大哥，我們……我們打獵嗎？”他看到羅宇正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山林，興奮地問道。

“看那里。”羅宇指向不遠處的一片灌木叢。

羅文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只灰色的野兔正警惕地立著身子，豎著長耳朵，啃食著草根。

就在羅文以為大哥要悄悄摸過去時，羅宇卻只是靜靜地站著。

他右手并指如劍，對著那野兔的方向，輕輕一劃。

“咻！”

一道微不可查的青色流光從他儲物袋中激射而出，快到肉眼根本無法捕捉！

羅文只覺得眼前一花，仿佛有什么東西閃過，耳邊傳來一聲尖銳的破空聲。

下一刻，遠處那只野兔的動作戛然而止，身體猛地一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被一柄通體青碧的短劍，牢牢地釘在了一棵樹樁上。

羅文的嘴巴慢慢張大，眼睛瞪得滾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飛劍！這就是傳說中的飛劍殺敵！

快、準、狠！無聲無息，百步之外，取敵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