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繁星點點，為靜謐的白石鎮鍍上了一層銀霜。

白日里的喧囂終于徹底散去，羅家的小院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林婉兒在廚房里忙碌著，飯菜的香氣混合著柴火的溫暖氣息，飄散在堂屋里。桌上點著一盞油燈，豆大的火苗輕輕跳躍，將一家人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壁上。

這頓晚飯，吃得格外溫馨。

沒有了外人的叨擾，一家人終于可以好好地說說話。

林婉兒不斷地給羅宇夾菜，嘴里念叨著：“在外面修行，肯定吃了不少苦吧？看你都瘦了。多吃點，多吃點，這都是你愛吃的。”

羅宇的碗里很快堆成了小山，他微笑著，一一吃下。

弟弟羅文和妹妹羅晴，起初還有些拘謹，畢竟四年未見，哥哥如今的身份又讓他們感到敬畏。

但隨著飯桌上輕松的氣氛，他們也漸漸放開了，好奇地問著羅宇仙門里的趣事。

羅宇撿了一些能說的，用平實的語言講給他們聽，比如宗門里有會飛的仙鶴，有四季不敗的花園，有高聳入云的樓閣，聽得兩個孩子滿眼都是小星星。

飯后，林婉兒帶著羅晴去收拾碗筷，羅文則懂事地給父親和哥哥沏好了茶。

堂屋里，只剩下父子三人。

“宇兒，爹讀了一輩子圣賢書，總以為‘立德、立功、立言’便是人生三不朽。可書中也常言‘神仙之說，渺茫難尋’。如今，我兒竟真的踏上了這條路……爹想問問你，這修仙，是否真能如傳說中那般，得享長生，與天地同壽？”

這是一個藏在他心底許久的問題，也是他作為一個凡人，對那片未知世界最極致的想象。

羅宇放下茶杯，“父親，長生二字，談何容易，仙道縹緲，修士亦有壽元之限，并非真正的永生不死。”

他頓了頓，“凡人一生，不過匆匆百年，生老病死，皆是常態。而踏入仙途，最基礎的練氣境，便能固本培元，消災去病，壽元可達一百二十歲到一百五十歲，幾乎能無疾而終。這已經是凡人眼中的長壽了。”

羅秀才和羅文都聽得入了神，連呼吸都放輕了。

“練氣之上，是為筑基。”羅宇繼續道，“筑基成功，便算是真正脫離了凡人范疇，壽元可達二百載，筑基之上，還有結丹、元嬰、化神……每突破一個大境界，壽元都會大幅增長。據說，到了那傳說中的化神之境，壽元可達千年之久。至于與天地同壽，那恐怕只有傳說中開天辟地的無上大能才能做到了，于我們而言，太過遙遠，近乎虛無。”

二百歲、千年……這些數字像一顆顆驚雷，在羅秀才和羅文的心頭炸響。

羅秀才撫著自己已有些斑白的胡須，眼中滿是震撼與失落。

他窮盡一生，也不過是這百年光陰的過客。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羅秀才喃喃自語，良久，他長嘆一口氣，“可聽你所言，這仙路，定然是無比艱難吧？”

“何止艱難。”羅宇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仙路爭鋒，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練氣修士成千上萬，能成功筑基者，百中無一。而從筑基到結丹，更是千難萬險，無數驚才絕艷之輩都倒在了這一步。資質、心性、機緣、資源，缺一不可，每一步的提升，都伴隨著無盡的苦修與生死危機。所以，仙道雖好，卻非人人可走，也非人人能走到最后。”

羅秀才聽著，他明白了，兒子這四年在仙門，絕非他想象中那般逍遙自在，背后定然是常人無法想象的艱辛與兇險，一時間，他心中五味雜陳。

沉默了片刻，羅秀才的目光轉向了一旁聽得目不轉睛的羅文。

他看向羅宇，“宇兒，你看……你弟弟羅文，還有你妹妹羅晴，他們……他們有沒有可能也走上這條路？你如今是仙師，能否幫他們測一測，看看他們有沒有修仙的資質？”

羅文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他緊張地挺直了腰背，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羅宇，充滿了渴望與忐忑。

連在里屋幫忙的林婉兒和羅晴，似乎也聽到了這里的動靜，悄悄地探出了頭，臉上寫滿了緊張。

羅宇看著家人期盼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嘆。

他其實早已用神識悄悄探查過，并不樂觀。

“好。”羅宇點了點頭，對羅文招了招手，“文弟，你過來。”

羅文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羅宇面前。

“放松心神，什么都不要想。”羅宇溫聲說道，隨即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攏，指尖縈繞著一縷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靈力，輕輕點在了羅文的眉心。

羅文只覺得一股清涼而溫潤的氣息從眉心滲入，瞬間游遍全身，四肢百骸都說不出的舒服。

他緊張地閉著眼睛，心中不斷祈禱著。

片刻后，羅宇收回了手指，金光散去，他看著羅文，輕輕地搖了搖頭。

“晴妹，你來。”羅宇又對妹妹說道。

羅晴怯生生地走過來，羅宇用同樣的方法為她測試，結果，依然是搖頭。

堂屋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

羅文的眼圈紅了，他用力地咬著嘴唇，將頭低了下去。

妹妹羅晴雖然不太懂這意味著什么，但看到家人的表情，也知道不是好事，眼眶里也蓄滿了淚水。

“這……這是為何？”羅秀才聲音沙啞地問，“你們是親兄弟姐妹，為何你天資卓越，他們卻……”

“父親，”羅宇安慰道，“靈根之說，玄之又玄，與血脈有關，卻也并非必然。有時候，祖上數代都無靈根，卻可能誕生一位天之驕子。而天驕的后代，也可能全是凡人。這是天道之數，非人力所能左右。”

看著家人失落的樣子，羅宇心中不忍，他溫和地開口道：“父親，母親，仙路難，亦非唯一出路。沒有靈根，未必是壞事，仙道殘酷，凡塵亦有凡塵的幸福。”

“文弟，你雖無靈根，但根骨尚佳，是個學武的好苗子，武道一途，修煉到高深處，雖不能長生，卻也能強身健體，開碑裂石，成為一代宗師。”

羅文猛地抬起頭，黯淡的眼中重新迸發出一絲光彩：“學武？像縣城鏢局的那些大俠一樣嗎？”

“他們只是武道的初窺門徑者。”羅宇淡然一笑，“真正的武道高手，遠比他們強大。”

說罷，羅宇手掌一翻，光華一閃，一個古樸的錦囊出現在他手中。

他將手伸進看起來小巧的儲物袋里，下一刻，他從里面取出了一錠又一錠的雪白銀子，很快就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銀山。

“這……這……”羅秀才夫婦看得目瞪口呆，這憑空取物的手段，對他們來說，已是神仙無疑。

“這里是五百兩白銀。”羅宇平靜地說道，仿佛這筆足以讓一個普通家庭富足一生的財富，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錢。

“父親，母親，這些銀兩，一部分用來修繕房屋，改善家用。另一部分，就作為文兒和晴兒未來的花費。文兒學武，需要延請名師，購買藥材，花費不菲。晴兒將來，無論是想讀書識字，還是學些別的，也需要一份豐厚的嫁妝，讓她能挺直腰桿，不受夫家欺負。”

他將銀子推到父母面前，繼續對羅文說道：“文弟，你若有心學武，我明日便為你寫好一份修煉計劃，并留下幾本武功秘籍。這條路同樣需要毅力和汗水，你若能堅持下來，未來成就不可限量，大哥在仙門，無法時時照看家里，這個家，以后就要靠你來守護了。”

羅文看著桌上的銀山，聽著大哥的囑托和期許，心中的失落和不甘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熊熊燃燒的斗志和沉甸甸的責任感。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雙拳緊握，大聲說道：

“大哥放心！我羅文雖然不能修仙，但也絕不會給你丟臉！我一定刻苦學武，將來成為一代大俠，保護爹娘和妹妹，守護我們羅家！”

少年的聲音清亮而堅定，回蕩在小小的堂屋里。

羅秀才和林婉兒看著兩個兒子，一個仙風道骨，一個斗志昂揚，眼中的失落漸漸被欣慰所取代。

是啊，仙凡有別，天道無情。但只要一家人齊心協力，彼此扶持，無論走的是哪條路，都能活出各自的精彩。